第三十一章(2/2)
说也奇怪,一下沙丘,就有股横风推着他们跑,两个人是连滚带爬跌跌撞撞,互相搀扶着好容易才到了峡谷口,要不是穿得厚重,早就报销去半条命。一路上大叔都亮着手电,那宝贝仿佛轻易不肯露出真面目,反光点时隐时现,近到跟前,又看不见了。
大叔将手电咬在嘴里,抽出靴子里的匕首沙里迅速地插着,夏明若也顾不得什么血了,观察得极为专心致志。大叔缓慢地向前移动,突然刀尖隐约传来“叮”一声,似乎碰见什么硬东西。
大叔扔了匕首就往下挖,只挖了不到十公分,无比郑重地举出了一只白酒瓶子。
酒瓶子上标签仍在,正面:大救星二锅头,63°,北京。通县,国营大柳树乡小黄庄东方红酒厂;反面:主席语录,革命不是请客吃饭。
大叔心潮澎湃:“奇迹呀夏明若小同志!我们竟然在罗布沙漠的腹地找到了一只白酒瓶子,还是空的!”
夏明若也很动情:“这是来自家乡的酒啊!我仿佛听见了我爹那无比亲切的声音:‘明若啊,今天逃课吧,咱爷俩出去玩吧’!”
两人无比愤怒地将酒瓶子砸得粉碎,站起来要往回赚夏明若却发现了不对劲:“舅舅,那是什么?”
大叔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,只见一股黄烟从瀚海般的沙丘后蓦地升起,旋入天际,夏明若说:“大漠孤烟直。”
大叔的脸瞬间褪了色:“你还有心情背诗!那是风!黑风暴――!!!”
只在夏明若瞪大眼睛的一当儿,纳烟蓬的散开,如冲天巨龙卷起万吨沙石雷霆般地杀来,刹那间天昏地暗,浊涛滚滚,狂沙如幕,夏明若看得傻了,大叔拉起他便跑。
也只跑出几步,天边的黑浪便翻了过来,如一口大锅扣住了人。浪头携着尖厉的呼啸,带着寒气,夹裹着卵石沙粒以及一切它所能扫荡之物,鬼哭狼嚎,排山倒海,从夏明若和大叔头上滚过,把两人猛然推倒,压趴,将子弹般嗖嗖飞行的沙粒劈头盖脸地打在他们身上。
四周伸手不见五指,大叔的脸上痛得就像鞭子在抽,他摸到夏明若的胳膊,立刻把他拽过来,打开手电一照,发现这小子倒他妈的手脚快,满脑袋蒙得严严实实。
“明若!”大叔对着他的耳朵喊:“站起来!跑――!!!”
夏明若勉强支起身子又跌倒:“往回跑??!!”
“不――!”大叔喊:“顺着风跑!逆着风是要死人的!”
大叔咬牙拉他起来,奋力迈开脚步:“跑――――!!”
夏明若眼睛完全不能睁开,他觉得似乎正踩着波浪上,甚至控制不了自身,这一波一波的狂浪抛着他往上翻,推着他往前冲,然后把他扔进流沙中埋葬。
几乎是绝望之际,大叔却喊了一声“天助我也”,夏明若被他拉着掉进了一个大坑,扑簌簌直摔到底,人都摔懵了,吓得大叔给他掐了半天人中。
夏明若扯掉面罩,还有些木呆呆的,他感觉风小了许多,便问:“这是哪儿?”
大叔说:“我也不知道。刚才那阵风把我们吹进了雅丹群,雅丹地带纵横,跟迷宫似的,咱们现在大概在哪个深沟里吧……哎哟我也管不了了!真是谢天谢地!”
夏明若仰头,借着手电光看见风暴仍在咆哮,与高高的沙崖贴肩而过。
“真像是死过一回似的。”夏明若喃喃:“上回在云南娘娘墓里遇见涨水,现在想起来真是小意思。”
大叔摆手说:“往后你就知道了,其实都是小意思。人生百年总有一死,躺在棺材里,那叫大意思。”
夏明若说舅舅你思想反动了啊,不经常进行政治学习吧。
舅舅说我倒是想,就是没人肯教啊。
“行了,别废话,”他说:“抓紧时间休息,你也不腿软,我这把老身子骨早就撑不住了。”
夏明若也不是什么安分人,东张西望突然又喊起来:“那是什么?”
大叔看也不看躺下,去满头的沙:“风呗。”
“不是,”夏明若拼命摇他,急急说:“你快看!海市啊!”
“啥?!”
夏明若说:“海市蜃楼!”
大叔翻身坐起来,看了一会儿便压着夏明若的头让他匍匐在地。
“那不叫海市,”他轻声说:“那叫过阴兵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