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1节(1/1)
“怎么今日这般爱撒娇?”“为了逗你脸红呀。”“嗯,那多逗逗我。”街边茶摊上,刚端着热腾腾香气四溢的黑芝麻糊出来的大娘无意间抬头,看见的便是牵着手依偎着的一对璧人刚刚走过去的背影。男人偏头温柔看向身侧小姑娘,露出的侧脸让大娘怀疑自己看花了眼。这不是前些日子夭夭带过来的公子吗?那小姑娘的背影看上去也像是夭夭。大娘乐呵呵地将黑芝麻糊放在客人桌上:“您慢用。”那客人尝了一口,暖乎乎甜滋滋滑进心里,见了大娘喜笑颜开的样子便随口聊起来:“大娘笑容满面,家中可是有喜事?”大娘将手在身前围裙上抹了抹,声音都带着明显的笑意:“算是,算是。”-雁回阁二层的雅间里,等上菜的空当,牛皮纸包早已被拆开扔在一旁。顾灼看着散落在桌上的小盒子,一时无言以对。她数了数,八十一盒。一盒里头九颗糖,那就是七百二十九颗。……她一言难尽地看向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的傅司简:“你觉得我吃得完?”傅司简无奈又纵容地看着将他刚摆放整齐的盒子推倒的小姑娘:“看你爱吃这个便托人买了些,吃腻了就剩下给我。”听见这话,顾灼也想起从并州回来那天晚上的事,挑眉戏谑问他:“这回怎么不担心我吃得牙疼?”傅司简眼中,小姑娘就像只摇着尾巴挑衅的小狐狸似的,仿佛在说:糖都送给我了,看你怎么管我。男人皱了皱眉,好似这问题真的将他难住一般:“那我只好把这些拿回书院慢慢喂你了。”其实傅司简到现在也想不通,那天晚上他为何会想也未想就拦着小姑娘不让她多吃糖。他明知小姑娘十几岁便在边关带兵,这五年从未在北疆防务上出过任何问题。这样的人哪会是抵制不了诱惑之人?可他那晚偏偏想拦她,许是他内心卑劣地,想看她朝他发些脾气,再由他哄着,仿佛他们已足够亲密。也或许,是他听到小姑娘说起小时候,仿佛拦着她哄着她,便能弥补他没能参与她年少的遗憾。他想,若是他自小陪着小姑娘长大,她朝他耍赖任性撒娇发脾气的事该是不少。他也说不清那晚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思。-顾灼听见傅司简的话时,正拿了一颗桃花糖放进嘴里,甜甜的滋味让她思绪有些停滞,不知想到什么,鬼使神差地盯着他回了句:“怎么喂?用嘴喂吗?”等顾灼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,她第一个念头就是回去扔了玉竹那小丫头的所有话本子。天可怜见,她昨夜正看到风流王爷调戏俏王妃,用的就是这句。谁能来救救她?许是老天爷听见她的呼唤,小二的声音在门外响起:“客官,您的菜好了!”顾灼强作镇定地转过头:“进来吧。”傅司简还没从小姑娘的话中回过神来,甚至不自觉地跟着她的话,想到一些让他呼吸都急促起来的画面。她该是软软的,甜甜的。等他意识到在想什么时,连忙深吸了口气,闭了闭眼,才将那些旖旎从脑海中抹去。闭眼时还在想,小姑娘撩完就跑的做派是一点儿没改。睁开眼时,看见的便是小姑娘推过来倒满的青瓷酒盏,仿佛方才调戏他的不是她一样。顾灼要是知道傅司简这么想,必定指天发誓,她绝不是故意调戏他的。“雁回阁的酒可是一绝,尝尝。”眼前小姑娘一脸若无其事的真诚模样,傅司简却分明看出些狡黠。他得治治这小没良心。他端起酒盏抿了一口,没咽下去。只缓缓地,缓缓地,朝她倾身过去,停在她唇边一寸远的地方,欣赏她扑扇得越来越快的睫毛。她分明也像他一样不平静。嘴角无声勾了勾,他咽下喉间烈酒,却还不肯离开。不吓吓她,这小没良心的不长记性。他更慢地,朝她靠近。梅香和酒香突然朝顾灼涌来时,她是有些懵的。傅司简那张惑人的脸离得太近了,近到她不知该将视线放在何处。她觉得,就这么亲上,也挺好。可眼前人继续向她靠近,仿佛还差一点就要碰上她唇瓣而不见半点停下的迹象时——她怂了,偏过头拿起手边的酒盏一饮而尽。顾灼清晰地听见藏在怀中的小鹿活蹦乱跳,不给她留一丝缓冲的时间。她终于承认,她根本受不住傅司简这副攻城略地的模样。她还未平息下来,便听见身旁男人喉间逸出一声低笑。低沉的,撩人的,带着促狭的。顾灼觉得傅司简必定在心中笑她是个小废物。转头瞪过去,却瞧见男人端起她刚放下的酒杯,用好看的手转了转。青瓷从指缝间漏出,映得那只手格外好看,让她想起茂林修竹,想起一路上他牵着她,包裹着她。傅司简的视线从酒盏上她抿过的位置终于移到她脸上,好听撩人的声音再次响起:“夭夭,你喝的……是我的酒。”听见这话,顾灼顿了一瞬,才僵硬地转头去找还放在桌上的另一只酒盏。那酒盏是空的。方才她还未给自己倒酒。顾灼不自觉地又吞咽了一下。瞧见小姑娘这动静,傅司简眉梢眼角全是笑意,他还是第一次见伶牙俐齿的小姑娘被堵得理屈词穷哑口无言的样子。实在可爱。傅司简没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,肤如凝脂:“好了,快吃饭吧,不逗你了。”他原本也就是吓唬吓唬小姑娘,没想将她怎么样。顾灼却只想将那张笑起来过分好看的脸推开,不再晃她的眼。她打掉那只还捏着她颊边软肉不老实的手,瞪了他一眼,拿起筷子专心吃饭。傅司简想,小姑娘该是不知道,那一眼似嗔似怒,却顾盼生辉,盈盈秋水,只教他心猿意马,不敢再看。-日头终究还是落了下去,那仅剩的昏黄温暖的光也渐渐隐入山间。江辞低垂着头站得笔直,暮色透过窗棂,将他缓缓淹没。桌案后提笔不知写些什么的男人将他叫来后便一直晾着他,屋内安静得只剩炭盆偶尔发出的噼啪声。江辞早已习惯这种压抑。他也不在意。等那炭盆都要燃尽,屋内只剩桌案上的灯盏还有些光亮。落针可闻的寂静终于被打破:“江辞,我记着你考了童生试?”“是,义父。”那还是前些年江鹿泫然欲泣央求着他去考的,虽然他知道那眼泪多半是装出来的。只是,他这种人,这一生注定在黑暗泥泞里挣扎,考与不考又有什么分别。“明日你便动身去幽州,务必考进书院。”男人停了一瞬,声音里阴沉更甚:“你的本事,该是不会让我失望。”江辞听出男人话中警告之意,是在提醒他上次任务的失手。“是,义父。”“摄政王在幽州,钟嵘便也去了幽州。”男人似笑非笑地盯着暗处那道低着头看不清神色的身影:“江辞,你三年前查到的消息恐怕不太准确。”江辞垂在身侧的双手猛地握紧,却不敢再有半分动作,只尽力保持着镇静,不让自己的声音出现任何起伏:“义父,三年前查我们的人确实不是钟嵘,属下能用性命担保。不过,钟嵘这时候来北疆必是与摄政王有关,属下会查清他的目的。”言多必失,他没再说话,静静等着下文。屋内良久地沉默下去。方才便僵住的脊背已经冒出冷汗,江辞不敢放松分毫。终于等到一句:“你先下去吧,有事我会着人与你联系。”听见这话,江辞知道自己该是过了这一关,缓缓吐出一口气,却没听从吩咐离开。他犹豫了会儿,还是问出口:“义父,江鹿这次的任务……危险吗?”桌案后男人的神色在烛火光影的映衬下显得晦暗莫测:“任务是她自己主动提出来要去的,我派了人保护她,你不必担心。”江辞的心猛地被攥紧,呼吸都不顺畅起来。想起江鹿半年前与他说的那些话,他觉得自己真是迟钝得厉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