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5节(1/1)
可此时,一个妻子一个弱女子,被逼成了这样,逼上了公堂,不惜大放厥词也要当众为夫伸冤,同样也让人不禁起了同情心。而且人家说的没错,顾秀才到底做了多年浩然学馆的先生。浩然学馆那是什么地方?在定波县当地,但凡当地的孩童读书,首先考虑的就是浩然学馆。这是浩然学馆开设两代人近百年来的根深蒂固,是多少年来的苦心经营,是陈夫子乃至一众先生们的人品、德行乃至学问的保证。这些不光得到了当地百姓的认可,也得到过官府的嘉奖。就不提从顾秀才手里教出了不知多少学生,有些即使不是他教出来的,但本身是浩然学馆出来的学生,或者说家里有人在浩然学馆中读过书,自然就有偏向性。本来没有人提及,大家也想不起来这是一位先生,只觉得是个秀才做了恶事,可此时被人提起来了,大家突然想起来——原来,这个秀才还是浩然学馆的先生?浩然学馆的先生,会做出逼奸寡妇的事?这是说笑吧?是假的吧?是骗人的吧?是被冤枉了吧?这是人们的第一反应,也是极为真实的反应,是不牵扯其中,没有任何立场及倾向性的真实反应。因为这第一反应,也让围观的人们意识到,这案子中有许多地方有些不合理,到底不牵扯其中的路人还是占大多数的。而很显然,孙氏接下来的话,将所有不合理之处都一一揭露了出来。为何一个寡妇,竟张口逼奸闭口逼奸,毫不以为耻?这要归咎于黃烂牙,因他是代嫂应答,所以他的言论被下意识代入到了黄寡妇的身上。一个浩然学馆的先生,堂堂一个秀才,为何要去逼奸一个寡妇?难道那个寡妇美貌惊人?去看看黄寡妇本人,人畏畏缩缩也就不说了,大致看过去顶多也就清秀之姿,脸有些发黄,似乎营养不良,皮肤也有些粗糙,不如人家秀才娘子。确实是很明显的对比。孙氏本就长得不差,不然能生出顾玉汝这个美人胚子的女儿?她底子好,人也白净,只是因现在年纪大了,又是当了娘,再加上家境贫寒,平时不太注意打扮。即是如此,站在黄寡妇身边也是很鲜明的对比。道理可能不懂,但美丑一眼可见,路人的眼可不瞎。还有,顾秀才逼奸寡妇,难道不嫌晦气吗?要知道,当下的人都是极为迷信的,不然也不会有冲喜克夫之说。一个寡妇,克死了丈夫,还克死了公婆,她哪怕就是一朵花儿,花儿上镶了金,正常人也会避而远之。所以——人家堂堂一个秀才,浩然学馆的坐馆先生,为何要逼奸这样一个寡妇?……“来,你跟我说说,我丈夫为何要逼奸你?”“你镶金嵌玉、仙女下凡?”孙氏情绪激动,一把将黄寡妇从地上拽起来,一边摇晃一边质问她。黃烂牙要上来拦,还算顾秀才不傻,当即挡了过来。孙氏将黄寡妇拽起来,像拖死狗一样拖到人群面前。“父老乡亲都来看看,今天就当我这个秀才娘子不要脸了。”“实在是要不了脸,都要出人命了,要害死人了。”“我这个痴长她十来岁的,就觍着脸来问问乡亲父老,到底是她长得好,还是我长得好?”人群中,纷纷有人道:“自然是秀才娘子长得好。”“那还用说,有眼睛的都看得到。”“这样的女子,我可看不上,还挺晦气的。”人群里,各种回答,各种起哄。“那乡亲父老你们说,我夫君为何要逼奸她,逼奸她这样的?”孙氏满脸鄙夷,说完,又摇了摇黄寡妇,“来,你来说说,跟乡亲父老们好好当众说说,你有什么地方值得让我丈夫去逼奸?”黄寡妇这会儿都快窒息了。她脑子里一片混乱,耳朵里全是孙氏质问她的话,和一声又一声的‘逼奸’,还有人群里围观起哄的污言秽语在回响。她不敢面对。她无法回答。她想躲躲不过,她……“你放开我……”“别逼我别逼我……”为什么都要逼她!黄寡妇声如蚊吟,挣扎着。她晕倒了。满堂哗然。.“肃静!肃静!”钱县令拍了很多下惊堂木,都没能制住人群里的议论纷纷声。这边黃烂牙要动手打顾秀才,被一旁的衙役给拦住了,此时黄寡妇又晕倒了,简直乱成一锅粥。人群里,虎娃和刀六带着几个青年,正混在里面跟着议论。“我二姑大舅子家的老小就是在浩然学馆里读书,就是这顾秀才教的学生,我二姑大舅子一家人都说顾先生人很好。”“我三大姨家的小叔子的儿子也是顾秀才的学生,他也说顾先生为人不错……”“浩然学馆怎么可能有品行不端的先生,陈夫子也不会允许呀。”“就是就是。”“莫怕真是这寡妇故意污蔑人家吧?”“我看着有点像,不然她干嘛心虚晕倒了?”“谁知道是真晕还是假晕?还有,我跟你们说,这黄寡妇的小叔子可不是个东西,他以前还打过他老娘,是个混不吝,老人都不孝顺,会对嫂子的事这么上心?”听着这阵阵的议论声,顾玉汝猛地一下闭上眼,露出一个笑容。成了!人群中,薄春山隐在后面。他看了一眼公堂右下角那个纤细的身影,又看了看格外‘彪悍勇猛’的孙氏,轻笑了一声。“我倒是低估了你,没想到你还有这一面,这都是你教的吧?”第24章在惊堂木和衙役们的控制下, 公堂上终于恢复了安静。却也很尴尬。因为事主晕倒了。钱县令也很尴尬,因为前一刻他还在同情这个寡妇,这案子会这么快就提审, 还是当众审案, 除了是事主家人的要求,本身也有他的意思在。为官者,都需要有政绩。而审案,如何审,审得是不是让所有人都心服口服, 人人称颂,其实这也算是政绩。在钱县令昨日来看, 这就是个铁板钉钉的案子。他虽可惜顾秀才作为秀才却做出这等错事, 但本身觉得拿此案来为自己做政绩,搏口碑和虚名极好。顺势而为, 何乐而不为?却万万没想到会闹成这样!之前, 钱县令虽坐在堂上拍惊堂木让肃静,却也避免不了听到人群里的很多议论, 且方才他还在觉得这寡妇的小叔子是个会说话的人, 对其有点另眼相看。而现在, 眼前的一切让他莫名尴尬不说,还有些羞恼。主簿很聪明的站了出来。“大人, 既然这事主都晕倒了, 看来这案子是暂时审不了了,不如改日再审?”“行吧, 改日再审, 退堂退堂。”钱县令走了。主簿和负责记录的书吏也都散了, 仅留了几个衙役一边把人们往外驱散, 一边还竖着耳朵听众人的议论。看来这案子真有蹊跷,还是有很多蹊跷啊。.局势虽然出现了反转,但顾秀才还是得回大牢,毕竟钱县令也没当堂释放他。不过这会儿大家都松了口气,因为肉眼可见整个案子出现了逆转。顾秀才心里有些激动,有些诧异,有很多话想跟妻子说。可衙役跑出来扫兴要带他走,孙氏也是浑身虚软,似乎所有力气都被抽空了,哪还能见到方才的彪悍模样。“玉汝,我成了我成了……”孙氏低声啜泣起来,浑身都在发抖,是激动的,也是在后怕。顾玉汝抱住她,眼睛也是热热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