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4章(1/1)
李衍按着宋谦放在桌案上的手道:先冷静下来。你被人关在何处?他转头看着孙海问。他摇摇头:不知,那地方黑漆漆的,伸手不见五指,连着待了好些天都没见过太阳。不过后来他们把我们一群人带到了韶水边的山洞里,我辗转半月才来到商州。孙海想到那寒凉刺骨的韶水现在都心有余悸,他无奈的笑笑道:我以为自己是活不成了,没曾想老天眷顾,我竟没淹死,还好好的来了商州。李衍抬眸:韶水?对,就是临近汝州的那块地方。孙海出声道:我记得我刚醒来的时候是在汝州,之后我才想办法来的商州。宋谦稳了稳心神道:商州离豫西极近,你来这里就不怕被人认出来?我还有点事。孙海垂下头,手指揪着破烂的衣襟:不能离开这里。他了然道:仅凭你一己之力是不可能救出他们的。可他们是我兄弟。孙海声音低微,可却含着某种震慑人心的力量:我不能扔下他们不管,自己苟活于世。豫西活下来的人有多少?李衍松了手,对他有些侧目。孙海想了想道:一千左右,原本有三千五百多人,可都死的差不多了。可那是我走之前,现在......只怕是一千也不到了。他说着便又哽咽起来。李衍将他安置在客栈,两人先去商铺找吴应,此人极为要紧,若他真是有意引导他们怀疑户部,只怕此人的身份不简单。两位要办些什么?小厮抬眸看着他们笑问。李衍道:我是你们掌柜的旧友,烦请知会一声。不知您是......小厮偏了偏头,看着他们的神色带着几分狐疑。你说京都来的。李衍靠在木柜上道:他自会知道。吴应是个四十上下的中年男子,两撇小胡子挂在脸上,一双短狭的眸子尽显精明,他身着棕色外袍,脸上带着笑:草民见过李侍郎。吴老板。李衍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亲昵的叫着。吴应赶忙躬身:不敢,草民只是个管事的。之前在京都,总是见你神色匆匆,连句话都来不及说,想来这里生意不错吧?李衍懒洋洋的打了个呵欠。他客气的答道:还凑活,勉强开得下去。瞧你谦虚了不是?李衍一副自来熟的模样:定襄这条路上就属商州最要紧,弈鸣敢把这么重要的地方交给你,吴老板可是真有能耐啊。吴应笑道:李侍郎谬赞了。二位远道而来,不妨在此用顿便饭,也让吴某略尽地主之谊。李衍不客气道:那敢情好。不知这位公子如何称呼?吴应看着宋谦。他微微颔首道:在下宋谦。吴应愣了愣,显然知晓他的身份,很快他便回过神来道:宋公子。不瞒吴老板,我想着去豫北探望父亲,可沿路听说商州热闹,我这才拐道来这儿看看,确实热闹啊。李衍倒了杯酒熟络的说着:和京都也相差无几。吴应摇摇头道:李侍郎此言差矣,要说热闹,那还是京都,这商州也不过是生意红火,和京都可没法儿比。我实在身不由己,不然宁愿住这商州,离豫北多少近些。李衍猛地饮了杯酒:我还是觉得豫北舒服,山高水阔,策马狂奔,那才是恣意的快活啊。吴应笑道:李侍郎身份尊贵,在京都也是被人放心尖儿上端着,乘肥衣轻,不也快活?笼中之鸟罢了。李衍闷闷的灌了杯酒。这商州热闹,常见豫西和胡鞨的百姓,却不见豫北的人来,这是何故?他醉醺醺的往后仰了仰身子。吴应拾筷夹了点菜道:豫西现下乱得很,胡鞨人三天两头的闹,百姓苦不堪言,这才卯着劲儿往商州跑,不过寻个活路罢了,可豫北有镇北王守着,百姓安居乐业,谁会千里迢迢的往这儿走?那吴老板就没想过去豫北?李衍打翻了酒盅笑道:瞧我,这杯子都握不稳了。他说:我是管事的,江公子叫我在哪里我便在哪里,自己怎能私自做主?我倒是觉得弈鸣很听吴老板的话。他大仰着身子。吴应的眸光霎时变得锋利,可很快便隐过去道:李侍郎说笑了。不然弈鸣怎会毫无芥蒂的用吴老板拿回去的毒药毒死自己亲爹?李衍眸子倏地清明:拿吴老板的毒药毒亲爹,这种信任只怕不是一般人之间能有的吧?空气恍如凝滞,席上的三人谁也不再动筷,佯装出来的和乐登时破碎。李侍郎此话从何说起?吴应直着身子看李衍,一双精明的眸子盯着他的眼睛:前几日江公子说需要毒物毒老鼠,我这才送过去,你说的那些我全然不知情。李衍冷笑:毒老鼠用胭脂红?胭脂红在豫北也很稀少,价格不菲,吴老板真是钱多。他仰在椅子里道:有这闲钱,吴老板不妨大发善心送我点儿,反正我穷得很。☆、质问吴应讪讪的笑了笑道:就近罢了。就近?李衍指尖叩着案面:商州去豫北要经过汝州,渡过韶水,怕是不近吧?他的神色变幻了数次才道:李侍郎此话何意?此话何意?李衍缓缓的抬眸冷笑:吴老板难道不知?吴应咬了咬牙关道:在下不知李侍郎此话之意。你是故意将胭脂红带回京都交给江弈鸣。李衍声音沉沉道:为的不就是我们疑心豫西之事乃江氏所为么?他低下头道:李侍郎这话我真是越听越糊涂了,不是说豫北么,此事又关豫西何事?估计你是想找豫西的毒物吧,只可惜豫西现在为杨氏做主,战乱四起,寸草不生,你怕也不敢去,这才转道去了豫北,商州这特殊的地方,我只要稍微用点脑子就知道豫北和豫西的关系。李衍倏地提高了嗓音:你还敢说自己没有目的?吴应笑道:豫西的毒药我随处都能买到,我至于做那么多弯弯绕绕的事儿吗?随处都能买到?李衍嗤笑:豫西这地方基本是寸草不生,莫说毒物,便是粮食都供应不上,吴老板有本事,你给我随处买个试试?他敛了笑道:李侍郎这是来找事儿的?本人应职刑部,虽说生性放浪,可该做的事儿还是不能糊弄。李衍大喇喇的仰后身去:毕竟头顶有人盯着呢不是。是宋公子?吴应偏头瞧着宋谦,眸中有些隐隐的别意。李衍赶忙坐起身来道:别动歪心思啊吴老板,这人......我可放心尖儿上护着呢。心尖儿上......吴应咬着字,半刻后才抬头问:李侍郎,你们什么关系?他失笑的瞧着坐在身侧的宋谦道:豫之,我们什么关系?不共戴天。宋谦冷飕飕的说着。李衍抬起的胳膊晃了晃又讪讪的收了回来,轻轻摸了摸鼻子道:你瞧,他就是脸皮儿薄,这都是些玩笑话啊,吴老板千万别当真儿。不过吴老板,你在弈鸣手下数十年,不该现在才出手,你的幕后主使是何人?李衍正了正神色问。吴应咬唇道:李侍郎这是已给我定罪了?有何凭证啊?凭证?只要江弈鸣出面证明毒药乃是你所给,你以为自己还能好好地待在这里?李衍冷笑:吴老板,这地方太阳照进来暖烘烘的,是个说话的好地方,你总不想让我们在那阴冷潮湿的邢狱见面吧?他垂着眸道:你这是威胁我?不然呢?李衍幽幽的反问。吴应手中把玩着竹筷道:李侍郎,你当真以为我会受你摆布?不错,那毒药是我给江公子的,可那毒却是他亲自下的,与我何干?你倒是撇得干净,江弈鸣现在自身难保,他会为了你把自己置身于旋涡当中么?李衍挑眉瞧着他:他被逼到绝路,一定会舍了你,到时谁能给你作证?宋谦垂眸道:那毒是在江府下的,而那时候你还没有离开,不早不晚,你走之后江远游便身中剧毒,论起下毒,你更值得怀疑,只要江弈鸣顺水推舟,你身上的罪名便是板上钉钉。吴应收紧了手,筷子将他的掌心刺得生疼,可他却毫无感觉。外面的太阳透过窗户照进来,可却感觉不到暖意,全身都仿佛结冰了般寒冷。掌柜,天字一间来人了。小厮推门而进道。吴应的脸霎时惨白,他心虚的晃着瞳眸瞧他们,之后摆摆手道:知道了,你先出去吧。吴老板,天字一间是何人?李衍察觉到他无处安放的手指在案下揪袍问。他吞了吞口水才道:贵客。既是贵客,吴老板为何吓得脸都白了?李衍笑着道。吴应抬眸迎上他的目光,抖了抖桌下的衣襟道:李侍郎,有些事情不必穷根究底,知道的太多对你也不一定有什么好处。依你此言,那天字一间的人是不简单了?李衍了然道。宋谦的眸光缓缓落在他身上,却是不语。是贵客。他重述。吴老板这是不打算说?李衍面前的饭菜早已没了热气,他一蹬腿站起来伸了下腰道:看样子我们得去那个所谓的天字一间瞧瞧了。吴应急道:李侍郎!我们也非头次见面了,我是什么性子你很清楚,若不打算说,那我便亲自过去看看。李衍冷了声音。他忙道:是有人叫我......话尚未说完,他喉间便开了个血窟窿,一枚沾了血的长长的暗器嗖的一声打在墙上,吴应整个人瞪着眼睛软软的倒在地上。吴应!李衍跨步过去,把他扶起来用力的摇晃,脸色阴狠:吴应!宋谦抬手探了探他的鼻息道:气绝了。出去看看。李衍把人放下疾步而出,可在外面却没有看到任何人,他四处瞧了一圈道:到底是谁要急着灭口?宋谦不见异常道:去方才他说的天字一间看看,兴许会有些线索。我问你,这儿的天字一间在何处?李衍随意的找到一小厮问。这小厮道:我们这儿没有天字一间啊。胡说八道!李衍怒声:我刚才明明听到在这儿的那个小厮说天字一间来了贵客,怎会没有?小厮吓得缩了缩脖子道:我们这儿人很多,您可以问他们,这里真的没有什么天字一间啊。那刚才在这里的那个小厮呢?宋谦目光有些冷。他指了指后门道:他出去了。快追。宋谦疾声。他们追了很远,可他竟然隐入人群消失不见,李衍撑着腰粗喘了几口气道:这人功夫不弱,不该在这地方做个小厮才是。看来吴应也是受人胁迫。宋谦站定了身子,面上泛着微红:那个所谓的‘天字一间’会不会是暗号?李衍颔首:兴许吧,吴应听了那话吓得脸色惨白,不会没用。现在线索又断了。李衍怒气冲冲道:真他妈的要命!宋谦站在原地,脸上的红已经消散了,他轻抿着薄唇,轻声道:先回客栈吧,再向孙海问问。我们在被人牵着走。李衍并在他身侧道。他颔首:是啊。你还真沉得住气。李衍偏头瞧着他:背后的人不知是何目的,他的手伸得真够长,能从京都到商州,你不想知道究竟是谁有这么大本事?宋谦细长的眸看着他,浅浅的笑道:我无计可施,李侍郎可有高见?没有,便是随意问问。李衍大笑着道:豫之啊,那人似乎有意让我们查到豫西的事,他算是你的盟友吧?他轻点头道:应是如此。那他是盟友,我是什么呢?李衍笑意盈盈的问着,身子往他那边靠了靠道:豫之,我可是真护着你。宋谦面色不虞道:各取所需。各取所需啊。李衍把声音拉得长长的道:豫之,你真绝情。他轻笑:有李侍郎绝情么?李衍也笑:事情明了,那邢狱之仇,你随便报,我绝不还手。好啊。宋谦笑应。孙海。他二人推门而进。孙海从长凳上起来道:李侍郎,宋公子。豫西发回京都的朝报说此地安居无虞,现在豫西真有你所说的那么糟?李衍坐下来倒了两杯水。孙海急道:我说的句句属实。我是从那里逃出来的,没人比我更清楚那里百姓的生活。他继续说道:胡鞨人时不时就会踏足边境,数不尽的良家妇女被掳走,可杨氏还是送银子讨好敌寇,山匪四起,为的就是能活下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