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卷 风起云涌 (33)(1/2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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檐前枫树的落叶随着秋风吹袭片片飞落,顾宛踩着落叶进入瑾兰院的时候,便看到的是这番美景。
一直疑惑井然为何偏偏挑这个院子住下,看到这红叶翻飞的景象,顾宛才总算明了了原因。
踏上清阶,身前门却未关,顾宛顺着看进去,便看到门里面,井然正执笔在纸上写着什么,身后是那终日里对井然形影不离的护卫,静静地守在一旁。
几片落叶随着风飘落在井然肩头,后面的男子轻柔替井然拿去,嘴角似乎带着温柔的笑意。
顾宛晃了晃神,不忍破坏这一副和谐静谧的景象,默默地打算退回去,里面却已经传来了说话声,“你是来看华映状况的吧?怎么又走了?”
顾宛只好走进去,笑着道,“这次多亏你帮忙了。”
“无妨。反正没有我,你也自有法子应对。”
顾宛笑笑,“井然公子抬举我了。若非你救下华映,将那丫头拘起来,就算我有三头六臂,也逃不过今日的责难了。”
井然搁下手中的笔,随意用一面巾遮了,抬眼看向顾宛道,“你不要高兴太早,那丫头不肯开口,再这么下去,就算将人折腾死了,也得不到任何结果。”
顾宛笑笑,“无妨,这件事情本来就得不到任何结果。”
井然微微凝眉,顾宛解释般道,“这件事情平阳公主也被牵扯了进去,不管真相如何,都只能不了了之。”
井然嘴唇牵起一抹嘲讽般的笑意,“你倒是大方体贴,还有心思维护皇家的颜面。”
顾宛无从解释,说实话,就算萧清越以前真的同她是朋友,她也不可能真的将他当作朋友去维护,毕竟对方天子的身份摆在那里的。她这么做,无非是为了清宛山庄罢了。
真的有损天子颜面的话,怎么会有什么好结果?
“既然人你不需要了,就由我替你处理了?”
顾宛想了想道,“那丫头不用留了,将华映送回去就是。索性平阳作证的时候只说了被杀害的是一名女子,却没有点名身份,届时就说被误杀的不过是一个丫鬟,两边也就都安心了。”
井然不耐烦地皱了皱眉,“还要留下一个的话,少不得要花些功夫让华映按你的意思走了。”
顾宛笑了笑,“她大小也是个郡主,里面的厉害关系,她心里会很清楚,捡回一条命来已属不易,她不敢闹起来的。”
“你有把握就好。”井然顿了顿又道,“皇后这次害不了你,定会寻其他方法,你还是事先早作准备,若是实在防不了,就早早将人打发走,眼不见心不烦也好。”
顾宛抿了抿唇,颇有些无奈,在一旁的桌前坐下,“说起来,她这般害我,却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,我何处得罪了她不成?”
井然轻笑一声,“你将她的母家西顾府打压成了那副样子,她不恨你才不正常吧?”
“我何时打压过?”顾宛颇有些莫名其妙,“我不过在顾清躲清闲的这段时间接手了清宛山庄几日,一个西顾的人都未曾见过啊!”
“顾清什么都未曾同你说过?”井然微微讶异,看来这顾清也是个实力坑亲妹子的腹黑,好心提点道,“西顾府从前是抚远数一数二的大户,在瓷器生意维系不下去之后,如今已经搬到清平院去了。”
清平院是一些贵族破落户聚居的地方,搬到那里去,多半是真的破落了。
瓷器生意,顾宛还是知道一点的,清宛山庄三分之一的资金来源都在这上面。
原来是商业打压,顾宛嘲讽般笑笑,“若她真的有本事,大可以将母家迁到京城去,凭她皇后的身份,怎么都可以让西顾府回复以往的辉煌了,专门挑着我为难算什么本事?”
井然喝了口清茶,“在她当皇后的那日,就已经同西顾府公然脱离了关系了。”
顾宛怔了怔,“这又是为何?”
78,鸿门宴
清宛山庄的禁足令解除,且华映又重新回到大家的视线里,原本还吵嚷着要找顾宛算账的人便都不动作了,毕竟死个婢女在他们眼中不算什么大事。
而另一边,平阳公主被萧清越很快秘密送回了京城,却将顾天骄留了下来。
说到这点,顾宛从一开始就觉得奇怪了,一般天子出行,都会将皇后留下来主持大局,而萧清越却一反常态将顾天骄带在身边,其中的含义实在是耐人寻味。
要么是真心喜爱,要么是真心不放心。
前者顾宛一点都没看出来,可是后者……
一位因为当皇后已经亲自斩断母家的联系的女子,到底有何原因还会让萧清越忌惮呢?
日日对着个想要害自己的女子,还得管吃管住,不得不说顾宛这心里还是有点膈应的,她本就不是什么容人的性子,却无奈人家到底是尊贵人儿,只好默默受着,让人小心谨慎地伺候着。
顾宛没想到,即使她做到了不去不看不听,某人却像是忍受不了三天不见她似的,在她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请她去喝茶。
呵呵,喝茶?
她怕死的好嘛!
“这庄子里面供应的都是我喝腻了的茶,再加上最近手头有事务忙得很,麻烦你同你家皇后娘娘打声招呼,我就不去了。”
“顾姑娘请不要为难奴婢。”那前来请人的宫女却不肯罢休,“皇后娘娘的意思,没人敢忤逆。”
“那你今日来请我,皇上可知情?”
那宫女似是早料到顾宛会如此问,点头道,“奴婢不知。但是我家娘娘说了,她手中有顾姑娘正缺少的东西,除了她,世间再无她人知晓,就连皇上也不知道。现在这件事情,皇上知不知情取决于顾姑娘。”
顾宛眼睛一缩,她虽不知道顾天骄是否真的如她所说,有她需要的东西,但是若说这时间有谁可能知道那神秘的药引为何物的话,顾天骄可以算是其中一个。
可是她如此大张旗鼓地请自己,又明显笃定了自己不会对萧清越透漏半分的态度,明显就是摆下了一桌你拒绝不了的鸿门宴。
去,还是不去?
“姑娘若要去的话,还请给个准信,奴婢也好回去交差。”
“不用麻烦,我现在便同你去。”
那宫女点了点头,转身率先走在了前面。
清味跟在顾宛身边,忍不住道,“主子,那人的身份不好碰,主子要不还是避着点?”
“在我的地方,有什么好避讳的。”顾宛皱皱眉,“我还不信,她有那么大的胆子,敢真的就在这里动手。”
清味见劝不住,只好道,“那属下守在外面,一有什么不对的主子就换属下。”
顾宛点点头。
随着宫女的引路,顾宛进了顾天骄暂住的笛音阁,里面比顾宛想象地要冷清的多,一两个零星的丫鬟,说是微服私访,这皇后的派头也太小了些。
顾天骄端坐在屋子中间,嘴边笑意点点,“顾宛,你终究还是来了……”
79,抽丝剥茧
偌大个冷清的房间,顾天骄却像是参加什么庄严的仪式一般,坐得端端正正的。
头发梳得整整齐齐,中规中矩地盘在头顶上,一张要笑不笑的阴阳脸,明明比顾宛还要小两岁,却看着只让人觉得严肃老气。
顾宛默不作声垂下眼睑,该有的礼节还是应该有的,“顾宛参加皇后娘娘。”
“我们之间就不必行此等虚礼了。反正你我心中肚明,彼此都对对方看不上眼。”
这话说的丝毫不避讳,顾宛微微皱了皱眉,她可不认为顾天骄这句话是想要博得她的共鸣,讪笑了笑道,“娘娘说哪里话。皇后娘娘身份尊贵,顾宛不过一介草民,自然是该行礼的。”
顾天骄却像是同顾宛杠上了一般,笑着道,“连皇上都准许你可以不行礼,我如何敢越过皇上去。你还是起来吧!无人会怪你。”
顾宛这才站直身体,心里打起了鼓:不是她多心,顾天骄今日的所作所为实在太过反常,就像是……就像是已经病入膏肓的人,将什么都看轻了一般。
“你心里一定在想,我将你叫过来是为了什么对不对?”
顾宛不说话,只当默认。
顾天骄笑意却变得深沉,“这是皇上的旨意。”
顾宛骤然抬眉,顾天骄无视顾宛眼中的惊讶之色,缓缓地道,“世人皆道皇上仁心仁德,此话不假,他确实对这天下,对这黎明百姓,有太多太多的仁心和包容。可是只有后宫中的女子知道,皇上将所有的心思都给了天下,却唯独没有分一份给某个人,若说真的有的话,怕是非你莫属了。”
顾宛一惊,心中五味杂陈,面上却不显,“皇后娘娘说笑了,顾宛只是个卑微的民女,与皇上哪里攀得上关系?”
顾天骄看了顾宛一眼,不只是悲悯还是自嘲,笑道,“有一句话说得好,有的时候你朋友的话不可信,敌人的态度却绝对假不了。我没有必要骗你,这世间恨你的人不少,最恨你的三人中绝对包括我一个。”
顾宛直觉顾天骄即将说出些什么,却不一定是她想要听到的。
“从很小的时候,我就在想,为什么同样是姓顾的,你却总是比我们的命好太多。我的大姐成了侍妾,如今生死不明;我的二姐先毁容后惨死。而我呢,好容易进了京城,进了定北王府,结果定北王府败了,我一夕之间便成了被家族舍弃的弃子。你说,这些都是凭什么呢?”
顾宛凝眉,“皇后娘娘所说的一切,恕顾宛不知情,亦无法感同身受……”
“你自然不知情。”顾天骄像是在叙述一件事不关己的小事一般道,“你的记忆都被拿走了,怎么还会记得?”
这句话轻描淡写,顾宛心却跳了跳。
果然,顾天骄下一句话就像是一句晴空霹雳将震得不知所措。
只见顾天骄笑得意味深长地道,“我曾亲眼看着皇上命人用秘术洗去了你的记忆,你受苦之时,本该是我这辈子最快意的时候,后来我才发现我错了。你可知道,皇上为何命人洗去你的记忆?”
顾宛觉得自己接受了太多难以消化的东西,却不受控制开口道,“他为何要洗去我的记忆?”
“自然是因为他想要你成为他的所有物。”顾天骄的话仿若一道惊雷,将顾宛震得说不出话来,“身为一个帝王,为了得到一个女人如此处心积虑,是不是很可笑?!”
顾宛皱了皱眉,“我不记得原来的事情,你自然可以随便胡说八道。我不信你。”
顾天骄笑了笑,“你信不信我你自己心里清楚。顾宛,你该知道,他是帝王,又与萧琅渐是兄弟,自然不可能通过抢夺的方式得到你,最好的方式和契机就是你心甘情愿地同他在一起,如此,洗去你的记忆便是最快的法子。反正,重新来过的你什么都不记得。”
“皇后娘娘未免太过抬举顾宛了,顾宛自认没有那么大的魅力。”
顾天骄苦笑一声,“你有没有那么大的魅力我不知道,但我说的都是事实。”
“若真是如你所说,此时的我不应该与你一般成为他的妃子?!”
“本来是的。”顾天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,道,“可是我怎么会甘心呢!我好不容易得到的东西怎么能够让他人随意沾惹?你在战场上被萧清越带回来洗去记忆之后,我就派人将你送到了苗疆太后那里,她对你很感兴趣,且已经关注了很长时间。我本来以为这样我便保住了我的东西,却没想到萧清越竟亲自寻了许久,不过为了避嫌,没敢大张旗鼓地寻罢了。然后,我便成了今日这般看似光鲜实则被冷落的皇后。”
顾宛全身发冷,站在那里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已经凝固了,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。
“后来的事情虽然你多半知道,我也还是全部告诉你一下的好。”顾天骄仿佛看不到顾宛的状态,顾自接着道,“后来被你哥哥抢先寻到了你,立即快马加鞭地向皇上奏疏要你同萧琅渐联姻,如此便顺理成章地将你接回来。我想,那道圣旨大概是皇上这辈子下过的最后悔的一道圣旨,天知道,他不过只晚了一天知道而已,一切努力便已经白费了。”
“若真的如你所说,我的一切都是皇上造成的,他却为何允许你来同我讲这些?”
80,炎水玉
“他最怕的便是在你面前原形毕露,因为那会让他觉得自己是一个夹在你与萧琅渐之间的卑鄙小人,又怎么会让我同你说这些?!”
顾天骄一直笑着,态度让顾宛看不透,也莫名觉得心慌。
顾宛咬了咬唇道,“这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词。我会自己验证的。现在还是回到你一开始找我来的主题比较好,我要的药引到底是什么?”
顾天骄笑的更加扑朔迷离,“你没有以前的镇定了,倒是同以前一般重情重义,可是你越是重情重义,你便会输的越惨。”
顾宛还在体会顾天骄话里的意思,却突然发觉了不对劲:两人说话之时,外面竟然安静到一点动静都没有?!
脸色变了变,顾宛便待往外走,顾天骄却突然开口唤道,“来不及了……你安排守在外面的侍卫方才得了‘你’的手令,多半已经带着暗卫摸进东苑了。”
顾宛骤然回头,只见顾天骄解恨般的微笑,“所以顾宛,你已经犯了意图弑君治罪,很快,便会有人前来拿你了。你还不懂吗?那药引就是萧清越绝对离不开的东西,也是我昔日用来救回他命的东西——炎水玉。我因此得以占据中宫之位,可是如今,你的人正在抢夺这关乎天子命脉的东西,你却还要逃到哪里去?!”
顾宛眸中瞬间转过万般心思,却还是毫不犹豫地朝外面冲去。
看着顾宛仓皇的背影,顾天骄嘲讽般笑笑,软软地坐回垫子上,不成功,便成仁,她就不信,弑君治罪还能让顾宛逃过去!
约莫半个时辰后,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,她贴身的婢女急匆匆地冲了进来,顾天骄睁开一丝清明,“怎么,人已经抓住了吗?”
“不……不是、、”那宫女慌慌张张地道,“那顾宛离了这里,并没有逃,而是去了东苑,现在……现在皇上派人来叫皇后娘娘过去……”
顾天骄一愣,“怎么会……她怎么敢?!”
换句话说,她不恨吗?!
一个让她失忆、让她与心爱的人分离,让她饱受五年苦楚的人,为何她还会、还敢去救?!
顾天骄身体微微晃了晃,一旁的宫女急忙扶住她,她整了整衣襟,声音勉励沉静道,“走吧!”
她什么都没做,什么都没说,没什么可怕的。
现在该提心吊胆的人是顾宛,不是她。
不是!
顾天骄仪态万方地走到东苑的时候,只见院子里面躺着横七竖八的尸体,一阵阵血腥气扑面而来,让她忍不住作呕……
果然是经历了一场大战么?
顾天骄嘴唇微勾了勾,抑制住自己从心底蔓延出来的喜悦,一步步朝屋内走去。
待到近了,才看到敞开的门里,一个白发老人正襟危坐,而萧清越好好地坐在左侧,唯独不见顾宛。
再细看那老人,待看清楚了模样,顾天骄忍不住心里一惊,勉力缓了缓自己的心神,已经知道计划多半落败了,收敛好心情,方才迈步进去,“臣妾见过皇上,见过清尘大师……”
“没想到你这女娃娃样貌不错,却是个心术不正的。”清尘大师的声如洪钟,虽然已经是过百的人了,还是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气势。
顾天骄心下微微一抖,强笑着道,“清尘大师,我方才过来,不知道发生了什么,可是我做了什么事情,惹您老人家不高兴了?”
清尘大师虽无官无职,却是曾经战王府屹立不倒的战神,顾天骄就算心里不服气,也不敢明着表现出来,只能小心讨好着。
索性清尘大师根本懒得同她计较,只将脸转向了萧清越道,“方才给你的药要定时服用。炎水玉虽好,但是性温凉,总不是一个好法子。若是宛宛的法子能成功,你的病症便一并解除了,也不用受这苦楚了。”
萧清越还是保持着晚辈的姿态,恭敬地点头道,“清越知道。”
送走了清尘大师,顾天骄心里正打着鼓,一句冰凉的话语就已经响起,“看我我没死,你心里是不是很失望?!”
81,诛心之言
萧清越的话无异于诛心,顾天骄几乎有些站立不住,勉强勾起一抹微笑,才开口道,“皇上这是说的什么话,臣妾刚刚听见皇上召我来,才匆匆忙忙赶来……”
“是吗?”萧清越冷笑一声,“那皇后方才过来的途中,倒是够从容镇定的,满院子的尸体都没能勾起皇后的一丝惊诧吗?”
顾天骄愣在那里,僵着嘴唇道,“臣妾……臣妾是吓傻了……”
萧清越冷冷的眸子睨着她,“傻?你可不傻。你连朕都敢利用,谁能聪明过你去?!”
“臣妾没有……”
“你没有?!你敢说方才的事情同你没有半点关联?!”
顾天骄眼中蓄起了眼泪,“臣妾不知道皇上的意思,臣妾当真是才赶过来。臣妾知道皇上不喜臣妾,平日里没有皇上的诏令万万不敢到皇上跟前来,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,是臣妾没有做到位的,还请皇上明示……”
萧清越根本不相信顾天骄的话,虽然没有证据证明方才顾宛的属下刺杀的事情同她有关,但是当看到顾宛从笛音阁赶来的时候,他心里就已经清楚这件事情绝对不止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,“顾天骄,你能活到今日的位置权不过是因为当初的救命之恩,若是你不守本分,这个皇后的位置,还有很多人等着坐!”
萧清越的态度恶狠狠地,顾天骄心里却微微松了口气,既然萧清越没有对她赶尽杀绝,证明顾宛并没有将两人之间的对话说出去。若是萧清越知道了自己泄露了他的秘密,她才是真的死期到了。
顾天骄哭着回了笛音阁,萧清越一个人坐在屋子里,紧紧皱着的眉心却没有缓和下来:今日的事情虽然看起来是一个意外和陷阱,可是若是有一天,事关萧琅渐,顾宛到底会不会对他刀剑相向?!
答案明显是呼之欲出的。
萧清越见识过顾宛同萧琅渐的默契,自认在没有任何手段的情况下自己根本没可能插进去,他也将自己的心约束的很好。
一方面是因为萧琅渐是他的兄弟、挚友,另一方面,他也知道凭他多半是给不了那个女子她想要的幸福的。
可是有的时候,一枚种子一旦埋下了,它就会在人看不见的地方疯狂地滋长,最后在某个时机爆发出来。
就像当年,在洛水河畔他明明寻到了顾宛,却私心地想要将她作为自己的所有物,他心里自欺欺人般的觉得:若是从来一次,若是他比萧琅渐更先一步认识顾宛,一切一定会不一样,才做下了那让他一辈子都愧疚的事情……
若是,顾宛意外想起来了当初的事情,又会拿什么目光看他?萧琅渐又会怎样看他?!
有些东西,就像是一个死循环,明明知道是错的,明明没有答案,但是人还是执着地在里面挣扎,想要想出一个两全之法,来让一切既符合他的私心,又无愧于他的良心。
可是哪里有那么便宜的事情呢?
……
落叶打在地上声音低沉而闷响,顾宛坐在石阶上,眯着眼抬头看纷飞下落的落叶,眼中充满着迷茫。
她对爱恨拎的很干净,可是如今,她遇到的是一个老天给她开的大玩笑,她该怎么选择才是对的呢?
“幸亏我提前将榀贺那个老家伙留在了庄子里,他才能及时去请清尘大师来,不然你这时候指定又被人算计了。”顾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,然后挨着顾宛坐了下来。
顾宛将头靠在顾清的肩膀上,破天荒地喊了一声“哥”,声音绵长,无端带上了许多的愁意。
顾清微微挑眉道,“不过是被陷害一遭,这样的事情你又没少遇到过。更何况今天清尘大师那番话已经替你解了围,你自己又及时赶来救驾,退一步讲,就算你真的是要弑君,如今也已经打消了皇上的怀疑了,有什么好过不去的?!”
顾宛嘴角微微扯开,没有从顾清肩膀上抬起头来,而是淡淡地道,“哥,为什么你们明明知道我失忆了,却从我回来开始,一次都未曾提过替我医治来找回我的记忆?”
82,忍耐
顾宛的声音平静,明显是心中已经知道了答案。
顾清身体微微一震,试探般开口,“你知道了?”
“知道什么?知道我的记忆到底是怎么没的吗?”顾宛笑了笑,声音飘忽,“顾天骄讲的很详细,我大概都清楚了。”
顾清微微叹了口气,“说到底这不过都是过去的事情,这么多年,皇上对于清宛山庄多有优待,也多半是你的缘故。从前的事情忘了便忘了,就当没有发生过不行吗?”
顾宛心中却涌现出一股苦涩,“虽然有的时候觉得没有以前的记忆也没什么大不了,我连最难熬的在苗疆摸爬滚打的几年都熬过来了,还有什么可放不下的。可是每次只要一想到:啊,原来我也有家人,原来我也是被人疼宠的,我就会觉得心中有不甘。我这样子,是不是太过矫情?”
顾清无言以对,他本就不是善于劝解人的性子,要他劝人,多半是将人气到内伤,这时候保持沉默才是最好的选择。
“今日里那个赶来收拾残局的老和尚是何人?”
顾宛昨日里走的早,因为她不确定自己有没有那个镇定面对萧清越的勇气,故而将局面稳定下来就走了,自然也就记不得走时瞥了一眼的人,只记得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和尚,看着倒是有点气势。
顾清听了顾宛的话,险些一口血呕出来,缓了缓才像有内伤一般开口道,“你方才口中的老和尚,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,应该是你未来夫君的祖父。”
祖父?!
那不就是当年大齐的战王吗?
愣了半晌,思及对方已经近百岁高龄了,顾宛才回过神来道,“他竟还活着?!”
话语刚落,脑袋上便挨了重重一击,顾宛捂着后脑勺回头,只见先前那个白胡须老长的和尚正眼睛瞪得溜圆地看着自己,“你这个不孝顺的东西,我就说琅儿跟着你没什么好,将人给我弄没了不说,现在就连祖父的坏话也敢说!”
顾宛心中腹诽,毕竟对方是萧琅渐的祖父,又是曾经的战王,秉着礼貌按捺不发道,“顾宛失敬了。”
清尘大师白了顾宛一眼,从鼻子里轻轻“哼”了一声,却突然转换了语气“你既知道今日对我不敬了,清越那小子又欠你一个人情,不如我这老东西替他向你求和,你便同从前一般,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可好?”
萧清越是清尘大师看着长大的,他对他是有着同萧琅渐一般的疼爱的,虽知道这样委屈了顾宛,可是说到底就算顾宛真的要计较,碍于那人的身份,也不会尝到什么甜头。
清尘大师目光深深地看着顾宛,里面的真挚让顾宛只好苦涩笑笑,“顾宛不是那不知事的人,什么该说,什么不该说,顾宛很清楚。”
清尘大师微微叹了口气,“这便好。”顿了顿又道,“你可愿意亲自去寻一寻琅儿?”
顾宛一愣,摇摇头,“我有预感,他会回来。若是我走了,他岂不是又要花功夫找我?”
他已经找了她那么多年,她不忍心再让他找。
顾清却突然插了话进来,“其实每次皇上来清宛山庄都是固定时间的。今年提前了些,是因为最近北狄有了新动向。换句话说,若是即将有战争发生,萧琅渐一定会出现。若是如此,你要不要一同去看看?”
清尘大师皱了皱眉,“女子还是不要去战场上的好,打打杀杀的未免不成体统。”
顾清笑而不语,他了解顾宛,虽然这些日子顾宛在耐着性子等,可是却已经快到了极限了。
他也同样清楚,若是让自家妹妹在默默守护和并肩作战中选择一个的话,她选择的一定是与萧琅渐并肩作战。
果然,顾宛很快点了点头,“若是那样,便去试一试。不过一个北漠边境的小国,竟也敢如此不安分,是该好好收拾收拾……”
清尘大师还是不同意,“你去了也是累赘。”
顾宛很快反驳,“顾宛将这句话原话奉还给您,清尘大师如此高龄了,还是不要出来再连累别人了,待在这清宛山庄就不错,静待佳音就好。”
清尘大师胡子立刻翘了起来,手抬起来的一瞬间顾宛已经快速地闪开走远了,语气中满是鄙夷,“同样的招数用第二遍,你真的将顾宛当傻子不成?!”
见顾宛走远了,清尘大师还在粗喘着气,顾清走上来替他顺气,清尘大师摆摆手将顾清推开,“连自己亲妹妹都往战场上送,你还是离我远点对我身体好。”
顾清知道清尘大师多半又在闹别扭了,要知道老可是他唯一的痛脚,听不得别人在他面前替这个字的,现下只怕脾气不好,只好将手收回来,无奈道,“师父不是说过,有些事情顺其自然的好?这件事情刻意瞒着她,不如索性告诉了她,到时候做出什么选择,也是她自己不后悔的。她如今成长了许多,让她去的话,若是萧琅渐没有出现,她也能将北狄的事情解决了。”
“你倒是一点都不担心亲妹妹的安危。”
顾清也不辩驳,笑笑道,“顾清从小时候便不知道谦让是什么的,有累人的事情能躲就躲。”
说到这点,倒是大实话。
小时候顾清最擅长的就是装傻充愣,彼时顾府的大小事务都是顾宛在忙里忙外,直到最后顾宛失踪了,他才接下了家业。
当然,他也深深意识到防范于未然的重要性,所以现在已经开始在培养华哥儿和景哥儿看账本了。
景哥儿精灵些,一点就透,被列为重点培养对象;华哥儿大智若愚,与顾清颇为相像,以自己为鉴,顾清自然也没放过他。
又过了几日,北狄的事情算是有了一个确定的结果,萧清越已经开始钦点将领,打算出发了。
出发的前一夜,萧清越来到了顾宛的菡萏苑。
83,金阳城
红袖点着灯,从外面进来,对正在看书的顾宛道,“小姐,皇上来了。”
顾宛漫不经心地放下手中的书,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一样,点点头道,“你下去吧!”
红袖收拾了东西退了下去,顾宛方才点了盏灯,迎了出去,果然见萧清越站在门口,当下行礼道,“顾宛参见皇上。”
萧清越脸上有些尴尬,“本没打算打扰你的。”
“皇上言重了。”顾宛笑了笑道,“皇上马上要御驾亲征,就算皇上不来,顾宛也是要去相送的。”
顾宛要去战场,是不能光明正大地去的,自然也瞒着萧清越。
萧清越不疑有他,只道,“不过是一个小国,没什么可担忧的,朕之所以打算去一趟是为了寻回萧琅渐。说起来,你们大概也是时候完婚了。”
这句话既是萧清越的真心,也是试探,顾宛心中转了个弯,笑了笑道,“那顾宛静候皇上凯旋归来的佳音,也替琅哥哥多谢皇上体恤。天色已经晚了,皇上不如早些休息,以待出发。”
萧清越愣了愣,眼中有些失望之色,还是笑了笑道,“好。不过在那之前朕想最后吃一碗那天晚上的面,可还有?”
顾宛沉默一瞬,没有说话,萧清越却已经先顾宛一步开口,“还是算了,今日晚膳似乎没有鱼,倒失了那日的味道。”
说完萧清越转身打算离开,顾宛却开了口,“皇上请留步。红袖?!”
红袖从顾宛身后赶来,手中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,顾宛笑了笑,亲自端过来呈给萧清越,“若是真的寻回萧琅渐,皇上对我们夫妇的恩德,无以为报,一碗面又算什么?”
热气蒸腾中,萧清越端过那碗面,一语不发地转身离开了。
红袖站在顾宛身后,看着仓皇离开的背影,忍不住愣了愣,“皇上这么饿吗?怎么走这么急?”
顾宛眼中闪了闪,转身道,“回吧!”
第二日清晨,一支队伍便浩浩荡荡地从抚远城出发,绕过了县城,以最快的速度赶往与北狄交界方向。
不过五日,便赶到了目的地——金阳城。
当先的将领金麟铠甲,红色长缨,眺望了一眼充满着颓靡之气的金阳城,目光暗了暗,略有些暗哑的声音传来,“入城。”
早有先锋官率先前去叫城,城门上的士兵们看到己方的战旗,全都大喜过望,城墙上一个身影挥了挥手,很快城门便缓缓开启,大军入城。
城中道路两旁都是投来半是希冀半是可怜的目光,当先的将领目光越来越暗。
“将军,给点饭吃吧!我们都饿了好多天了!”突然一个蓬头垢面的柔弱妇人冲到了最前方,手里抱着个襁褓,里面的婴儿正在嚎啕大哭。
这无疑是一根导火索,很快原本坐在或站在路边的百姓都大着胆子冲了上来,“给点饭吃吧!”
“我们都饿了好久了!……”
“救救我们吧!”
将领翻身打算下马,旁边的副官忙拦了拦,“主子,当心暴民伤人。”
将领摆了摆手,依旧翻身下马,原本围着的众人被将领身上的气势吓退了,将领径自走到妇人面前,看了眼她手中的襁褓,开口道,“这里的将领没有给你们发粮食吗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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