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6章 红楼(二十六)(2/2)
总之不管是哪种情况,她都得早做准备,若是第一种情况,她就只能说运气不好,自己倒霉,浪费了一次机会,若是第二种情况……她就得注意了,这老皇帝肯定憋着坏呢。
范婉决定以后少出门,就算出门也得多带点人!
“侄媳妇。”就在此时,上了一天课的贾惜春回来了。
范婉回过神,立刻看过去,就看见贾惜春拎着小裙子朝着这边小跑而来,奶娘丫鬟则跟着后面跟着追,再后面,一个白发老翁背着手,脚步稳健的跟着,那人不是旁人,正是贾惜春的夫子涂先生。
贾惜春冲进游廊,一下子扑进坐在吴王靠上的范婉怀里。
范婉掏出帕子:“你瞧你,慢慢走便是了,这一脑门子汗。”
贾惜春顿时有些害羞的站直了身子,任由范婉为她擦汗,还一边叽叽喳喳的说起今日所学的知识,最后才说道:“涂先生说有话与侄媳妇说,便同我一块儿来了。”
“老朽见过奶奶。”将将好,涂先生走进游廊就听见这么一句,立刻对着范婉拜了一礼。
“瑞珠,去给涂先生搬个凳子,再沏杯茶来。”
范婉对着涂先生点点头,置办妥当后才转向涂先生:“天气炎热,涂先生房里可还凉快?前几日我已经让人去洗凉席去了,待晒干了便给先生换上。”
她对家里这几位夫子都挺尊敬,吃的用的想的也很周到。
“房里一切都好,奶奶又拨了个小厮过去,伺候的极好。”对自己的待遇,涂先生也表示极其满意,所以他今天来找范婉是别有目的的,目光从范婉腰带上悬挂的小玉佩上一扫而过,眼底笑意更甚。
“那先生今日这是……”范婉有些疑惑的看着他。
“是为了大姑娘。”
涂先生捋了捋自己的胡须:“大姑娘聪慧,读书写字都极好,琴棋书画四艺中,尤为擅画,老朽虽为读书人,可贫寒出身,于这些方面着实薄弱了些,大姑娘若继续跟着老朽学,反倒耽搁了她,今日老朽来也是为了此事,想让奶奶给大姑娘寻个好的画师父。”
范婉没想到涂先生居然是为了这事,毕竟之前莲蕊已经将此时禀告过了。
所以她说道:“好的画师父着实难寻,不知涂先生可有推荐之人?”
涂先生摇头,苦笑:“惭愧惭愧,老朽一辈子苦读,却不认得擅长作画。”
范婉叹息:“既如此,我便派人到外头去寻一寻。”
涂先生立刻站起身:“奶奶慈爱。”
“大姑娘乃是家里的姑母,实在当不得慈爱一说。”
涂先生顿时愣住,随即竟有些不好意思,仿佛转移话题一般无意说道:“大奶奶这块珮老朽瞧着倒是有些眼熟。”
范婉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腰间,就看见他所指的是那块小玉佩。
她猛地愣住:“你瞧着眼熟?”
“是啊,只是老朽想不起在哪里看见过了。”涂先生捏着拳头懊恼的捶捶自己的脑门:“左不过是在贵人主子身上看到的。”
范婉眯了眯眼睛,若有所思的看向眼前的涂先生:“你……”
涂先生扶着膝盖坐下,感叹:“到底是老了,记性不如从前了。”
“我这珮不过寻常,乃是娘家父亲赐下的,先生见过也实属正常。”范婉盯着涂先生的眼睛,意有所指的说道。
涂先生摇摇头,随口一言:“奶奶这珮,可不算平常。”
范婉手指猛攥成拳,刚准备继续追问,就听见门口传来贾蓉的声音:“奶奶呢?”
“正在里面与涂先生说话呢。”莲叶的声音紧跟着响起。
“我去找奶奶。”
贾蓉说着话呢,就从门外拐了进来,足下生风,满身的意气风发,与刚成婚时,已经大不一样。
“奶奶,涂夫子。”贾蓉一进游廊就招呼范婉和涂先生,然后一屁股坐在范婉身侧:“你们正说什么呢?”
“说大姑娘的事,涂先生特意过来,说大姑娘于画之一道上很有些天赋,让寻个专门教授画技的夫子,好好的学一学。”
贾蓉蹙眉:“这画有什么好学的?”
任何学科在学渣眼里都是敌人。
“蓉儿这话说的不对,若我的画儿学好了,日后便能给侄媳妇画小像了。”贾惜春立刻开口反驳。
贾蓉一听这话,顿时眉眼染上笑意:“对对对,那你好好学,日后多给奶奶画些小像。”
贾惜春这才高兴了。
涂先生站起身来:“既然话已经说了,那老朽就不叨扰大爷与奶奶了,先告辞了。”
范婉也知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,便点了头,贾蓉就更直接了,一甩手:“回吧。”
涂先生一走,范婉脸上的笑容‘吧唧’就没了,十分意兴阑珊的往吴王靠上一歪:“你不是在前头陪两位世子爷么?怎么突然回来了?”
她将下巴抵在手臂上,趴在靠背上看着院子里的花儿。
此刻她不想看见贾蓉那张脸,否则会忍不住揍他……早不来,晚不来,非要在这时候来!
“有要事找奶奶。”贾蓉往范婉身边凑了凑,神秘兮兮的小声说道:“六殿下问我,要不要和他合一股,到扬州去贩脂粉,说是金陵紫薇舍人的后人,薛家的当家不大好了,由偏房当了家,这次送去宫里的脂粉有些不好,宫里娘娘们十分生气,正打算将这差事换个人来做。”
“六殿下如今成了东安郡王世子爷,日后不好吃喝在宫内,也想找个赚钱的营生,这不就盯上了这脂粉生意,如今两艘大船在身边淌着水,让我只看着也着实难受,我寻思着,肉不敢想,蹭点子肉汤也好啊,再说这样也能攀上两位世子爷,日后你来我往的,也能增进点感情。”
范婉没想到贾蓉还有这野心呢。
顿时诧异不已的看向贾蓉:“这当真是你自己想的?”
“奶奶这说的什么话,不是我自己想的,难不成还有旁人给我出主意不成?”贾蓉顿时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。
“只是有些诧异罢了。”
范婉立刻顺毛捋:“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[注:3],如今我可算是明白其中真意了。”
便宜儿子要搞事业,当妈的哪有不允许的,立刻豪气万丈:“要多少银子?”
“先拿个两千两。”
贾蓉听范婉夸自己,顿时心里美的冒泡:“等我赚了钱,肯定给奶奶打一副新头面,一定用足了金子,空心的咱都不要。”说着,讨好的给范婉捏肩膀。
范婉脸上忍不住欣慰的笑:“头面就先省了,这银子你自己拿着,日后若是赚了钱可不许胡乱花销,若是被我发现用到哪个脏的臭的身上去,日后就别想碰一角银子。”
贾蓉立马连连保证。
范婉叹息,摸摸自家便宜儿子的脸,小声说道:“若真有看上的也别瞒着,告诉娘,娘做主给你纳进来,若是真看上个能做正经娘子的,娘立刻剃头出家,给她腾位子。”
“您又说这话做甚?”贾蓉立刻炸毛。
他现在沉浸在即将建功立业的兴奋中,哪有心思去想女人,所以他很不高兴:“我这身子还没养好呢,为了您日后能顺利抱上孙子,还得修身养性才行。”
范婉失笑,倒是没想到书里被评为荒淫无度的贾蓉,如今竟然也能拒绝得了女色的诱惑。
“行吧,你既有这心我便信你。”
说着,她招呼瑞珠:“从我的匣子里给大爷拿两千两银票。”
“是,奶奶。”瑞珠立刻应了。
贾蓉站起来给范婉装模作样的行了个礼:“那小生便多谢奶奶慷慨了。”
“快走吧你,促狭鬼。”范婉作势要打。
贾蓉立刻后退一步,一副小生怕怕的模样跑了。
见惯了侄儿夫妇打情骂俏(?)的贾惜春,只等着贾蓉一走,立刻就爬上了吴王靠,坐在范婉的身边,将自己靠在范婉的怀里:“侄媳妇,你会给我找授画的夫子么?”
“会啊,怎么了?”范婉伸手揽住贾惜春。
贾惜春顿时笑的眼睛都弯了,说道:“还是家里好,以前在西府,夫子总教导几位姐姐多些,对我却是敷衍,如今反倒我先有了夫子了。”
范婉捏了捏她最近圆了不少的脸蛋:“你这小家伙倒是机灵,这大锅饭能比得上小灶么?”
贾惜春立刻伸手环住范婉的腰。
她虽然人小,却不蠢。
家里大哥哥大嫂子对她都很不在意,唯独这个侄媳妇,最是疼爱她,所以哪怕自己辈分高是长辈,可还是想要和侄媳妇撒撒娇,只望侄媳妇哪怕日后有了自己的孩子,也要多多疼爱她才好。
“走吧,咱们回院里,天快黑了,蚊虫该起身了。”
贾惜春立刻从吴王靠上跳下来,伸手牵住范婉的手,就这么摇摇摆摆的回了院里。
这一夜,贾蓉没回来,而是留在了水溶院里。
那边烛火一夜未灭。
果然事业才是男人的加油站,就连贾蓉这么懒散的人,也能熬夜搞项目。
于是第二天,水涵终于体会到了传说中贾家的武师父,熬了一夜的三人,熬着太阳,辛苦蹲马步,光水碗就摔了七八个,最后干脆赖皮躺在武器厅的木地板上,三个人就这么吹着过堂风睡着了。
范婉得知后,也很是无奈,只让人拿了三张毯子给他们盖上肚子,省的吹着了凉。
就这样,又过了几天,四皇子居然又来了。
他到的时候,天都已经快黑了,只见他独自一人,骑着一匹快马,一身靛青色长袍,面上带着些风尘仆仆,就这么大喇喇的出现在了庄子大门口,若不是门房上见过四皇子真容,保不准就要把人给打出去了。
范婉听到消息的时候,四皇子已经一路进了水溶他们的院子里。
“父皇让你们明日一早去行宫见驾。”
四皇子水渊往罗汉榻上一靠,伸着腿,指挥着丫鬟:“给爷把靴子脱了。”
服侍水溶的丫鬟立刻上前来跪着脱鞋。
可怜跟在范婉身边娇养的小丫鬟,她何时受过这样的折磨,这一双脚,也不知是不是捂得久了,味道极大,熏得她心中隐隐作呕,却又不敢正的呕出来,只敢摈住呼吸,等两只靴子都脱下了,立刻拎着靴子落荒而逃。
水涵捂着鼻子就嚷嚷开了:“四哥你是踩粪坑了么?味道这么大。”
水渊刚巧取下汗巾,想也不想的就往水涵脸上扔。
水涵瞬间大惊失色,捂着鼻子就想往外跑。
水渊靠在罗汉榻上:“我今天跑了三趟京城来回,不是说你们这有个武师父拿捏手艺极好么?给爷请过来按按背。”
水溶也坚持不住了:“按背无妨,四哥不如先沐浴一番,淌了一天汗,想必身上也十分难受吧。”
“那就备水吧,今天我不回行宫了,在这将就一晚上。”
水溶得了信,立刻起身走出去,深呼吸了两口新鲜空气,才让人去准备热水去了。
水渊洗了澡,武师父过来给按了背。
马杀鸡做完后整个人都舒坦了,懒洋洋的靠在美人榻上,贾蓉也过来了,毕恭毕敬的对三位主子说道:“得知四殿下来了,奶奶立刻让厨房里多备了些菜,又支了炉子做烧烤,咱们移到外面用膳?”
一听有烧烤吃,水涵和水溶都挺高兴。
两个人最近发现了个神仙吃法,那就是烤大蒜,被水渊给折磨到的两个人决定今晚上多吃两串,然后对着自家四哥的脸狂吹气。
水渊向来对吃食不大在意,就这么应了。
等到真将烤肉吃到嘴里,才眼睛一亮:“这玩意儿配酒不错,庄子里可有酒?”
“有有有。”贾蓉忙不迭的点头。
为了喝酒撸串,庄子里可囤了不少好酒,立刻让人张罗着取酒。
酒很快就来了,四皇子十七八岁的时候,曾去西北军里当过几天监军,学会了大口吃肉大口喝酒,这会儿吃到这个,吃相也不免豪爽了起来,引得几个小少年也跟着有样学样。
没多会儿,四皇子仿佛就醉了,靠在椅子上歪着身子,一口一口的吃着串儿,也不喝酒了。
几个小的也不敢去灌他,干脆自己吃自己喝。
等到他们都倒下后,四皇子突然睁开眼睛,脸上没有丝毫的醉意,指挥着丫鬟们过来:“带几位主子去房里休息,我到园子里散散酒。”
丫鬟们立刻称是,架着几位主子就走了。
四皇子晃晃悠悠的往花园去了。
家里的丫鬟婆子不敢跟,又见花园离主子们的院子远,干脆就站在园子门口等着,任由水渊在里面散步。
水渊转了个圈,走到一堵墙前,将衣摆往腰带一扎,身形轻盈的翻身上墙。
观察了一下后,便径直的朝着范婉住的院子走去。
无论如何,他必须要亲眼看一眼那玉佩,说不定只是一枚普通玉佩而已,总不能因为父皇一个猜测就兴师动众,将自己手下的力量暴露在危险之中。
与此同时,范婉正看着手里的书信,面色一言难尽。
因为主子眼瞧着脸色不好,丫鬟们也不敢闹腾,一个个平日里说说笑笑的,这会儿都成了哑巴似的,连走路都没了声响,唯独瑞珠一个人站在范婉跟前。
“送信过来的人呢?”范婉将信反扣在桌面上。
“秦二将信送来就赶紧回去了,说是家里事情多,人手少,得回去帮忙。”瑞珠搓着手指,小心翼翼的瞥了一眼范婉的脸色。
范婉沉思片刻,突然嗤笑:“她的动作倒是挺快,这才几天啊,就选好了丈夫人选了。”说着,她抬眼看向瑞珠:“给我说说,那个叫做裴典的,家里是个什么情况?”
“我听秦二说,裴家是耕读之家,虽有些小财,却是比不上贾家门第,倒是那位裴公子是个极为上进的人,去岁刚中了秀才,如今正在家中苦读,打算来年秋闱时考举人功名。”
范婉将信往旁边一推:“咱们家是国公府邸,世上能有几个比得上的,日子定在哪一日了?”
“说是中秋。”
“怎么这般着急?”范婉蹙眉,她可不信秦邦业居然对自己的亲女儿这么随意。
瑞珠摇摇头:“这我便不知晓了,只听说,二姑娘前些时候去莲花庵上香的时候,途中遇了点事,与这位裴公子有了接触,老爷也是怕夜长梦多,干脆给许了亲。”
“好好的去莲花庵做甚?”范婉是真想不明白秦可卿是怎么想的。
瑞珠就更不知道了。
如今她跟着范婉做了陪嫁丫鬟,秦家之事她就更管不到了。
“行了,你出去吧,我要睡了。”范婉叹了口气,抬手将身上的罩衣脱掉,拢着被子就躺了下来。
瑞珠给范婉掖好了帐子,自己举着蜡烛转身出了房间,回到耳房里自己的小屋子。
自成了婚后,奶奶便不爱有人守夜,她们这些做大丫鬟的,也终于能睡个囫囵完整的觉了。
等瑞珠走了,范婉翻了个身,打算跟闺蜜开个卧谈会就睡觉。
结果她刚动了动,就听见身后传了一声轻微的脚步声。
心里一凛,当即就想出声喊人。
却没想到那人动作更快,直接捂住她的嘴:“嘘,别吵,我问你两句话便走。”:,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