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7节(1/1)

喝酒,就是个好法子。姬满斋的酒壶是个宝贝,里头的仙酿源源不断,杜程连喝了几杯,好奇道:“这壶酒多久才能喝完?”“喝不完。”姬满斋笑了笑,刚才杜程骂的确实痛快,他心中何尝没有过对天意的愤恨,只是他是正统修仙出身,受惯了“以一人救苍生可往矣”的教育,从来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,心里最不平的只有“死的为什么不是他而是他所爱之人”,他可以牺牲自己,但他做不到令别人来替他牺牲。“我酿了几百年。”“看不出来,你还亲自酿酒。”杜程又喝了一杯。照理说,身为曾经的酒杯,杜程的酒量不该差,可姬满斋的酒却是喝了几杯就上头,杜程说话的语气放松了起来。经历了那么一场沉浸式的生离死别,杜程表面上再云淡风轻,其实心里还是挺沉重的,过去这两个字,回不去也抹不掉,只能感受,只能就那么放着,连对姬满斋,杜程也变得有些束手束脚了。酒意让杜程稍稍放松了一点,他对姬满斋微笑了一下。姬满斋被那一笑感触到了心上不知哪个地方,也跟着笑了一下。此刻,姬满斋的脑海里什么爱恨情仇都没有了,只有面前这个简简单单的笑容。两人也不说话,你一杯我一杯地痛饮,有时彼此相视一笑,气氛就像是多年好友久别重逢一般,说不出的温馨和融洽。喝着喝着,杜程感到自己身上热了起来,有缺陷的胸口被填满以后膨胀了起来,他大声地对姬满斋道:“我不会让你死的!”酒意上脸,杜程说的豪情万丈,起身还拍了拍姬满斋的肩膀,摆出一副老大的姿态,“放心,我说让你活到什么时候就回到什么时候。”姬满斋静静地喝下一杯酒,“嗯。”“嗯什么嗯啊,”杜程用力按了下姬满斋的肩膀,大哥派头十足,“说话总嗯嗯啊啊的,多没意思啊。”姬满斋手顿住,酒杯停在唇畔,眼睛向上一瞟,那极长的浓密睫毛像扇子一样打开,一下就吸引住了杜程的目光。杜程伸出手指,在姬满斋的睫毛尖上轻轻挑了一下,“好长啊。”姬满斋像座石雕一样一动不动。杜程显然是喝醉了,手指都散发着热气,他专注地看着姬满斋,手指顺着目光在动,从姬满斋的睫毛落到姬满斋的鼻梁上。姬满斋的鼻梁很挺,直直的,像陡峭的山峰,就像这个人的性子一样,温和的表象是冷傲又宁折不弯的骨头,天大的事都一个人放在心里默默承受。杜程不知道怎么,心头一酸,他挪开手指,在姬满斋头顶上轻轻摸了摸,“我不会让你死的。”一模一样的话语,只是变了语气,便令姬满斋眼中酸涩,他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,“好。”“你自己也要努力啊……”杜程有点迷糊了,手上卸了劲,慢慢滑了下去,整个人也向前倒去。酒杯“当啷”一声掉在地上,姬满斋适时地扶住了他的腰,杜程头靠在姬满斋肩膀上,昏昏沉沉地想要睡觉,还不忘指点姬满斋,“不要放弃……”杜程睡着了,他头靠在姬满斋肩膀上,腰被姬满斋扶着,完全把姬满斋当成了沙发一样,睡得很沉,很安心。姬满斋扶着杜程,双手轻轻地搭着杜程的腰,心中只有一个念头,如果此刻能永久,他愿付出一切代价。可惜天意弄人。消极的念头一产生,姬满斋就骤然想起杜程指天骂地的模样,还有说着“我不会让你死的”样子。杜程舍不得他死。姬满斋双手微微用力,将杜程的腰圈在怀中,他侧过脸,用自己的面颊摩梭了一下杜程的背,亲昵又温柔。“我不死。”掷地有声的三个字后,姬满斋双手将杜程抱起,把人放回了床上,给他手脚都摆整齐了,才放下了心。其实他也有点醉了。趁着醉意,姬满斋想做点疯狂的事。他现在什么都不想管,什么道义责任,他现在就想看着杜程,对,他就想什么都不干,就这么看着杜程睡觉。就这么简单的一件事,在姬满斋的价值体系里却足以称得上是“疯狂”。从成仙以来,他一直就像只陀螺一样不停地转,“以天下为己任”是真正地刻在了他的脑子里,就算失去记忆重返人间,什么都忘了,却还忘不了他要维护世间的公义和秩序。现在他把那一切的念头都排空了,只是静静地看着杜程。睫毛上仿佛还残留着被触碰的感觉。说起来,这似乎是两辈子都没有过的近乎越界的亲密。除了拉手和拥抱,还是带着孩子气的,其余的时间,两人除了分离就是分离,分明连正式在一起过都没有,却经历了一场刻骨铭心的生死离别。所以杜程从回忆中醒来后面对他才会那么尴尬,喝醉了才敢放轻松地对待他。他们之间隔了太痛的过去,都已不知道该怎么对待彼此才合适了。姬满斋撑着脸,头歪在一边,目光留恋地看着杜程的脸。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,姬满斋完全不觉得有多漫长,直到杜程醒来问他几点时,姬满斋看了一眼表,已经到晚上了。杜程把一个白天都睡了过去。姬满斋也就什么都没干,静静地陪着杜程睡觉。杜程醒来之后,不像人类那样宿醉的难受,他不仅身体上生龙活虎,心理上也松快了不少,至少,不像之前面对姬满斋,他都不敢看姬满斋。杜程还记得自己喝醉的时候摸了姬满斋的睫毛,他有点不好意思地对姬满斋道歉,“不好意思啊,就是你的睫毛实在太长了……”“很长吗?”姬满斋轻声道。杜程飞快地看了姬满斋一眼,肯定道:“长,特别长,除了你,我就没见过这么长的睫毛。”姬满斋对杜程笑了一下。杜程被那个笑容差点闪瞎了。姬满斋长得太好看了!杜程轻咳了一下,耽误了大半天,他才想起正事,将梦境里看到莘九和唐芙前世的事情说了,他道:“于情于理,我该帮白飘飘把那条尾巴找回来。”姬满斋听完,神色一冷,随即又恢复到平常的模样,他刚想说“嗯”,想起杜程的不满,于是回了个“好”字。杜程却不罢休,“你刚刚脸色不对,有什么问题吗?”见姬满斋不说话,杜程一下从床上站起来了,他像是还没醒酒,气势如虹,“咱们是一个阵营的人,彼此之间难道还要成天猜来猜去的打哑谜吗?信息共享,有话就说!”姬满斋嘴动了动,表情温柔了一点,仰着脸对杜程笑了笑,“好。”倒是不说“嗯”,就会说“好”了,以前不是挺能说俏皮话的吗?杜程腹诽了几句,重新盘腿坐在床上,“你说。”“我想,莘九并没有把自己的尾巴送给任何人。”“啊?可这是白飘飘亲口说的,他们九尾狐不是记忆传承,怎么会有错?”“你问清楚了没有,是真正的记忆,还是白飘飘认为事情是这样?”姬满斋的问题问倒了杜程。太复杂,心思还比较单纯的杜程根本转不过弯来。杜程脸上写满了问号,姬满斋手心有点痒,想摸一摸杜程的脑袋,不过杜程好像很排斥,那还是算了。杜程想不明白,又发问:“既然这样,莘九的尾巴去哪了呢?”“我去向莘九索要你的头发时,莘九的王上正为他建九天揽月阁,那时我心中被一件事给填满了,根本分不开心思去想别的,现在回想起来,九天揽月阁的样式更像个法阵。”“法阵?”这更是超出了杜程的知识体系,他向姬满斋那挪了挪,“什么法阵?”“我已经描出来了。”书桌上,层层叠叠的纸张最下面藏了一张类似八卦阵一样的图,杜程看懂了,这是将一座阁楼压扁以后的平面图。姬满斋道:“是我从未见过的法阵。”姬满斋这样一说,杜程心中不知怎么就涌上一股不详的预感,上次他有这样的感觉还是……杜程眼神落到了墨缸里。那里囚禁着周隔海。第74章莘九的法阵能与周隔海有什么联系呢?照理说这两个人应该是毫无联系的, 可杜程九是心里突突的跳,仿佛冥冥之中有谁在暗示他什么。杜程眼光落在墨缸,姬满斋也注意到了, 他微微一怔, 随即明白了杜程的意思, 神色微厉,“你觉得这个法阵和周隔海有关?”“我不知道。”杜程面色恍然, 他只是有一种奇怪的直觉, 而直觉并不能成为证据。墨缸里的周隔海在姬满斋这些墨里浸泡多日,原本快要断裂的脖子看上去已经好多了。“他能开口吗?”“不能。”墨水像有生命似的将周隔海托举起来。金色符咒如锁链般缠绕在周隔海的脖子中间, 隐约能看到其中闪烁着亮光,像是随时都要炸开。“其实, 我已处理了几件类似的事情。”杜程把目光从周隔海身上收回,“类似的事情?”“半妖消亡之事。”“什么时候发生的事?”杜程急了, 忍不住抓了姬满斋的袖子。“在他被发现之后, ”姬满斋沉声道, “陆陆续续有其他妖怪也露出了马脚。”半妖一直处于灰色地带,姬满斋一没有主动关注过, 二也是忙不过来,周隔海被抓捕后, 姬满斋着力想要抓出幕后黑手,却是没有抓到凶手, 倒是抓出了一串吸食半妖灵力来修炼的妖怪。像周隔海这般吸食了灵力给人类用的仅此一家。若不是周隔海将主意打到了雄赳赳头上, 或许这件事就会一直石沉大海无人知晓。无数的半妖悄无声息地消失, 杜程想想都觉得发毛。“幕后之人为什么要教妖怪们吸食半妖的灵气呢?这对他有什么好处?”杜程飞快地转动大脑,他的面前仿佛出现了个无脸的黑衣人,而他正尝试站在这个人的角度去思考, “这样的邪术必然会遭天谴,而且有你在,若被你抓到,必定永不超生,他甘冒风险,去教那些妖怪,他图什么呢?”“除非……”杜程的脑海里猛然冒出他在人类世界里学到的流行话语。“有中间商在赚差价。”杜程喃喃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