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0章(1/1)

直到房门轻轻合上之后许久,弘灵玉都维持着这个坐在原地的姿势,纹丝不动。弘卓抵达泰文将军基地的时候,泰文正举枪对准他面前跪着的人。扣响扳机之后,泰文将军收起枪,接过手下递来的毛巾擦了擦溅到脸上的血渍,然后坐到桌前,亲自给弘卓斟了一杯茶,双手举起:弘家主,泰文照顾不周。这是赔罪的意思了。弘卓没有接话,泰文将军自己先喝了茶,放下茶杯的时候,泰文手下的士兵拎上来一个五花大绑的人,压跪在他们桌边。泰文一脚点着他脑袋直接把人踹翻在地,对方整个人好半天都没动,然后从被踹的耳边留下一行血。泰文将军指着他对弘卓说:弘家主,这次是我失察,没有发现手底下有人吃里扒外、挑拨离间。这次扣了弘氏的货他诚意十足,把这次扣留弘氏货物的来龙去脉一一解释了清楚,就连能够透露的消息源也告知给了弘卓,没有丝毫隐瞒。只是弘卓听完,脸上表情并没有好看多少。泰文居然只因为自己手底下消息源说,弘氏要把原来给他们的这批军|火转手卖给他对手,就不经过证实扣押了他的货,然后想以此威胁见一面弘卓以探虚实。他们倒是打的好算盘。如果此事是真,那么这批货他就直接吞掉,作为弘氏言而无信的补偿。可如果不是呢?弘卓双手交叠,拇指按着另一只手的指关节,脸上不显想法。倒是站在他背后的纪稻恭,阴恻恻地勾着半边嘴角,冷笑了一声:泰文将军,您在东南亚多少年了?见过几桩弘氏出尔反尔的事情?泰文将军没有立刻回答,心里却有答案:一件都没有。纪稻恭又说:您身边的人只怕该清一清了。直接切中要害。这次信誓旦旦跟他说弘氏肯定去支持对方的那几个人,凑巧都是他的老部下。他原来以为,人和狗都要养熟了才好,这么看来连养熟了的狗兴许都有噬主的一天,何况养不熟的人?泰文将军沉默着给自己倒上一杯水,不再请弘卓举杯,只自己一口喝了下去。卫兵又拎了一个人上来。弘家主,这个人是我手下偶然在黑市抓到的。从他手里出了一大批来历不明的罂|粟。弘卓这才抬眼扫了一下。可他没多看哪怕一眼,只是忽然换了个坐姿,抬眼看向泰文。泰文将军。你扣的那批货,我从俄罗斯辗转送到墨西哥,中间耽误了半个月的时间,还和人借了道。弘卓摇了摇头,语调平缓,却无端让人听了发冷,这些损失,不是一个线人或者一个转手的人就能弥补回来的。这场谈判到最后,泰文交出了四个线人,两个在黑市里交头的人,以及一条交易路线。除此之外,之前扣押的弘氏的货物,全部由泰文出人出力,原封不动地运送回去。弘卓又马不停蹄地往酒店赶。可他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,车刚发动,纪稻恭那边就接到了消息。他们守在酒店外头保护弘灵玉的人,忽然联系不上酒店里的人了。接着,纪稻恭手机里收到了一段视频。随着视频中一声爆破的巨响,纪稻恭手里的手机也掉在了地上。弘卓循声侧头看向掉在地上的手机,里头已经开始从头播放视频,画面中的建筑他认得,正是几个小时前,他亲自把弘灵玉送过去的那家酒店。纪稻恭慌忙去捡手机,可他一时心急,竟然几次都没有抓起来,直到画面播放到酒店在爆炸声中轰隆倒塌的场景。车里的空气一时冷到了极点。全速开。弘卓逼着自己从手机上挪开视线,放在车座上的指尖克制不住地微微颤抖,嗓音极低,有些沙哑,联系人。前头开车的司机仿佛明白了什么,大气不敢出,愣是把商务开出了赛级跑车的速度,两个小时的车程,一路闯了无数个红绿灯,超了无数次车,竟然只用了半个小时就赶到了。可是酒店周围一公里已经堵的水泄不通,车根本开不进去。入目所及是一片废墟,到处都是尖叫和哭泣的人,扬尘漫天。弘卓手背青筋暴起,直接推开车门,朝最中心跑了过去。纪稻恭不敢拦他,领着人连忙跟上。这一片信号全无,就连他们自己的内线信号也没有一点动静。凭借着记忆,弘卓准确地找到了废墟中,原来酒店入口的位置。眼前是残垣断壁,建筑中的钢筋突兀的伫立,赤|裸裸地暴露在空气里。在钢筋水泥的碎片中,有一只手被压在最底下,一动也不动。弘卓骤然红了眼,不顾受伤的手臂,突然弯腰去搬那块水泥,伤口以为他的动作再次裂开,鲜红的血滴在水泥上,也滴在了地上那只手上,纪稻恭看得心里一震,连忙指挥人上去帮忙,自己则上去试图拉开弘卓。让开。弘卓双目赤红,如同困兽,周身都是濒临绝境的戾气。只一眼纪稻恭就知道,自己拉不住他。于是他毫不犹豫退开,扭头先去联系医生。大块水泥翻开,底下的人已经被砸的血肉模糊,弘卓面无表情看了眼尸体上的衣服,然后挪开视线。不是弘灵玉。可是弘灵玉会在哪里?弘卓转个身,继续去搬开下一块残破建筑。废墟中充斥着各种尖锐的东西,没有多久弘卓的手掌便被划开了大大小小的口子,其中一道是被碎玻璃划伤,伤口狰狞裂开,横跨大半个手掌,甚至隐约能看到骨头。纪稻恭看得眉毛狠狠一抽,反复按捺,最后还是上前,低声说:家主这一次,弘卓话都没让他说完,直接一拳将他挥开。手掌上、手臂上的伤再如何疼痛,却比不上心里的千万分之一。他还没有来得及告诉弘灵玉,他后悔二十年前以那样的目的接他来身边,他知道如今名叫章代秋的躯壳里的人是他。弘灵玉兴许还误会着他,以为这次带他出来还是为了让他挡枪。他甚至还不曾向他袒露心迹,补上一句迟到十几年的道歉,告诉他自己后知后觉的心动。周围的幸存者相拥哭泣,有被压在废墟底下的人被弘卓拉出来,喜极而泣地想要对弘卓说声谢谢,却都被弘卓直接忽略。有闻声赶到现场的记者,看到弘卓一行人,以为他们是好心的志愿者,甚至想要上前采访。纪稻恭把他们一一赶走。到最后,弘卓从手掌到手臂,已经没有一处完好。他所经过的地方,血液顺着指尖,滴答描绘出行径。失血使他脸色惨白,引发一阵又一阵的眩晕,随行的人都不忍去看,只有他自己,仿佛一点儿都感受不到。弘卓眼前突然出现离开时弘灵玉安静低垂的侧脸。他那个时候还告诉他,自己很快就会回来。眼前突然一白,弘卓垂头撑着眼前的石块,狠狠皱着眉头,等到眼前恢复正常,又继续埋头去找人。他不能失言。不能让弘灵玉再次对他失望了。作者有话要说:今天是存稿君!阿鹤要加班到12点,只有派我上线了qaq我看到我的作者专栏收藏+1!变成了2!开心地跑圈圈!加班都有劲儿了!我还能再存一章稿!☆、第四十六诊弘灵玉从来没有见过弘卓这么狼狈的样子。一身西装沾满了血和灰尘,平日凌厉的五官透着股悲怆,脚步有些踉跄,正埋头翻找着自己脚底的废墟,困兽一样挥开所有试图帮助劝阻他的人。在所有人都尖叫着逃离这里的时候,他岿然不动的身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,有如灰白世界中凭空出现的异色。他在找什么?弘灵玉犹豫着要不要上前,那边的人却若有所感地抬起了头。仿若漫天阴翳终于放晴,这一眼直直地从绝望看到希望。灵玉弘卓的嘴唇动了动,发出两个只有他自己听到的音节,毫不犹豫离开那一堆废墟,大步跑到弘灵玉面前。你弘灵玉还没来得及说一个字,眼前的男人忽然伸手把他紧紧拉入怀里,胳膊仿佛钢筋铁铸,勒的他隐隐作疼。弘灵玉想伸手推开,触及满手鲜红的滑腻和掌下颤抖的手臂,鬼使神差地撤了力气,没有再推拒。家主!诸多思绪汹涌奔入脑中,他还来不及一一捋顺,肩上忽然一重,毫无防备之下整个人被拽的一个踉跄,往前迈了两大步才勉强弯腰支撑住突然昏过去的人。胡闹。这次手臂的伤一定要好好养,不然很容易留下后遗症医生满脸严肃,压低声音对守在床边的纪稻恭和肖正平仔细吩咐着。病床上,弘卓双眼紧闭,两只手臂几乎被包裹成了木乃伊的模样,缠满了白色的绷带,是弘灵玉从未见过的狼狈虚弱模样。弘灵玉看着房中其他他们三人脸上不约而同露出的神色,仔细看着他们的嘴唇,试图辨认他们到底在说什么。可他们语速太快,弘灵玉根本看不清,他只能放弃。弘灵玉看一眼病床上的人,又看一眼自己根本插不进去话的三个人,脸上有些迷茫。等到这边聊完,纪稻恭拿过平板告诉弘灵玉:主章少爷,我和肖正平去处理事情,您是想回家还是留在这里?纪稻恭差点开头打主母。弘灵玉伸手点了点这里两个字。纪稻恭也没劝他,留下平板给他,转身就走了。病房里顿时只剩下他和病床上昏迷的弘卓。弘灵玉盯着弘卓下巴上新长出来的胡茬看了一会儿,转头拿出自己随身带的纸和笔,无意识地涂涂画画着,画累了就随手一放,趴在了床边,不知不觉就睡过去了。再醒来的时候,房间里黑乎乎的一片,弘灵玉惊慌中瞬间就清醒了,在看到床头微弱的灯光时才略微安下心。他刚想要伸个懒腰,却发现手腕被攥的紧紧的。唔床上的人被他的动作惊扰,皱了皱眉头似乎马上就要醒过来。弘灵玉陡然僵住胳膊,屏住了呼吸。弘卓被绷带包裹着的手正紧紧攥着他的手腕,即使隔着厚厚的绷带包裹,这温度也有些灼人。玉。弘卓眉心拧起,似乎睡的并不安慰,嘴里喃喃着几个模糊不清的音节。弘灵玉盯着他干燥的嘴唇,努力分辨却什么都看不出来。这段时间以来头一次,弘灵玉突然有了想要恢复听力的愿望。手腕上的温度有些过于灼热,弘灵玉按了床头的铃。医生过来测了下弘卓的温度,看他的口型大概是有些低烧发炎,加了一瓶消炎的药吊上了。针扎进弘卓手背上的留置针时,昏睡的人都没有醒,也没有放开弘灵玉的手。弘灵玉有些微窘地轻轻挣了挣,可对方手劲儿太大,根本挣不脱。医生只当没有看到,挂好吊瓶转身就出去了。刚刚一番折腾都没有醒,门一关上,弘卓却忽然醒了,直接跳过初醒时候的迷糊期,清明的目光紧紧盯着弘灵玉,眼睛一眨也不眨。那副警惕紧张的模样,好像生怕人趁他眨眼的时候跑了。弘灵玉被他看得有些坐不住,动了动手腕要后退,却被弘卓抓紧,胳膊伤口因此略有些裂开,弘卓却仿佛感受不到一样,根本不松开手。弘灵玉顾忌着他的伤口,不好强行甩开他的手,最终仍旧坐在床边,撇开视线只盯着他的下巴附近,清了清嗓子低低问他:你怎么样?弘卓没法打字给他,只能用沙哑的嗓音回答:不好,很不好。弘灵玉一愣,险些以为他伤口有什么问题,探身要去按铃,被弘卓拉了一下,跌回椅子上。你弘灵玉看他胳膊上的伤口又要渗血,皱着眉头想叮嘱他不要用力,却看见弘卓口型说:我差点以为失去你了。仿佛一朵烟花突然在脑海里炸开,弘灵玉整个人都呆住了。不等他反应过来,弘卓轻轻扯了扯他的手臂让他回神:酒店爆炸的时候,你去了哪?我去海边了。回来的路上才看到酒店爆炸的。弘灵玉的声音很轻。那时他正沉浸在另一个疑惑里,心情无法平静,所以带上人去了海边,逛了一个多小时,等到他返程的时候酒店正好在他面前爆炸。保镖立刻护着他找了个地方暂时躲了一下,等到听说弘卓的人赶到现场了,他才和保镖一起去了废墟那里,然后就看到了弘卓疯了一样翻找废墟的场景。有没有受伤?弘卓问。弘灵玉摇了摇头。房中暂时沉默了一下。原本以为对话会暂时到此为止,弘卓的手却忽然下滑,盖住了弘灵玉的手背,投过来的视线深沉而炽热,有股灼人心智的力量,让弘灵玉不敢直视。弘卓喉头动了动,再不想有任何隐瞒,恨不得立刻就告诉眼前人他的想法,可又怕吓到对方,几番犹豫之后,最终只是说:我不会再让你在我眼前受伤。他顿了顿,加了句誓言般的期限,这辈子都不会了。弘灵玉看着他嘴唇的动作,恍然间觉得自己大概是看错了他的口型。纪稻恭下午的时候来了一趟,交代了一些事情,然后弘卓的病房里忽然就忙碌了起来。许多人听了情况都要赶过来看望弘卓,全被他以静养的名义挡了回去。弘卓只在医院里呆了两天就出院,回了之前暂住的别墅。之后的几天,别墅上下戒备森严,肉眼可见的忙碌了起来。但不论有多少事情,弘卓一天三餐雷打不动地准时赶回来,陪着弘灵玉吃。这天晚饭的时候,弘卓比平常晚回来半个小时,弘灵玉有些饿,正准备先吃,别墅大门忽然打开,弘卓踏着晚霞回来了。他先对弘灵玉笑了笑,然后让他先吃,自己上楼去洗个澡再来。路过身边的时候,弘灵玉鼻尖动了动,隐约闻到了一股铁锈一样的腥味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