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9节(1/1)

真让人厌烦。为什么非要喜欢他?春去秋来,三载匆匆而过。怜娘病危,死前一直唤着要见“阿云”。他去见她,被赶了出来。她说:“我要见阿云,不是你,你滚!”她死前撑着最后一口气,爬着去见了她的“阿云”。原来“阿云”是她给自己儿子取的小名。她的儿子不是他。原来她留给他唯一的那一点慈爱,从头到尾都不属于他。骗子。原来他阿娘是那个曾经想毒死他的长公主。长公主说爱他。骗子。是谁告诉他说他爹是个顶天立地的父亲。骗子。……所有的一切交织在一起,恍如潮水般向他袭来,顷刻将他淹没。他沉在水中,冰冷刺骨的水侵蚀着他的躯体,失重、无力、不能动弹,仿佛只要闭上眼就能挣脱开这一切彻底解脱。远处传来细微人声——“我、我会做你最喜欢的小酥饼,每天都做给你吃,成吗?”“愿意,愿意得不得了。”“我一定会想你,每天都想你,很想很想你。”“我想未来的夫君了,过来陪你。”“我想一直这样,跟你两个人在一起一辈子。”“不对不对,我说错了,不是两个人。等我们将来回京成亲了,还会有孩子。我们生两个,一个妞妞和一个壮壮,一个小小的你和一个小小的我。”……烛光一丝一丝照进他眼里,沈云亭迈出旧梦,缓缓地睁开眼。嘉禾守在他身旁,尚未阖过眼。他迫切地抓住她的手,牢牢扣在手心,像溺水之人拼命想抓住岸边救命的绳索。“醒了?”嘉禾一直紧皱的眉心松了下来,灿然一笑,又忙关切道,“要喝水吗?”他刚醒过来不久,嗓音尚有些嘶哑,张了张嘴艰难地说出一个字。嘉禾凑上前,听见他说:“要……”听清他的话,嘉禾忙起身准备给他倒水,手却被他紧紧捉着不放,而后在听清他说的另一个字:“你。”是要你,不是要水。嘉禾安安静静地坐回他身边反握住他的手,脑袋隔着被子贴在他怀里:“我在。”夜色静谧,孤月独照。沈云亭伸手将她拉至近前,深吻了上去。良久,解了渴,脱了力,松开她。“嘉禾。”他极轻地唤了她一声。嘉禾将耳朵挪到他唇边:“嗯?”“我屈从于你。”他道,用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。嘉禾眨了眨眼,懵懵地笑着问:“是都听我的意思吗?”“……”沈云亭顿了会儿,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,“差不多……”嘉禾:“那好!”沈云亭:“嗯?”嘉禾掰着手指一一细数:“你平日不要总忘了用膳。看公文不要看太晚,晚上要早一些睡。天寒记得添衣……”沈云亭静静地望着她。嘉禾叮嘱完他,垂下眸子顿了顿道:“不要老是凶巴巴地跟我说话,要温柔一些,要喊我作夫人,睡觉的时候要抱着我,还要……”沈云亭:“还要什么?”嘉禾戳了戳手指,红着脸庞微微抬眼盯着他:“还要很爱我……”屋里静了静,嘉禾挣开沈云亭的手,走到小桌前打开食盒,取出里头温着的热粥,舀了一勺放在沈云亭嘴边:“不说了,先吃些东西。”沈云亭低头看着勺子里的粥,心想其实他自己能吃。见他不张嘴,嘉禾鼓着脸佯装生气的样子道:“不是说要听我的话吗?”沈云亭启唇咽下勺子里的粥。嘉禾弯眼笑了笑问:“加了些枣子调味,觉得味道如何?”沈云亭一顿,回道:“好。”嘉禾又舀了一勺放在他嘴边:“那你多用些。”“哦,夫人。”沈云亭低头若无其事地用粥。嘉禾一勺一勺地喂他,待喂完粥,才反应过来他方才说了什么,捏在手里的勺子“哐当”一下掉进空碗里。放下碗,“砰”地扑进他怀里,欢喜地喊了声:“夫君。”沈云亭眉梢一扬,缠满白布的手轻轻抚了抚怀中之人的乌发。门外大雪纷飞,巧娘扶着李蕙站在雕花木门前,两人透过门缝看见里面。“公主,还进去吗?”“不了。”李蕙摇了摇头走了。连着下了几日大雪,沈云亭在沈府休养了几日,冰伤的右手渐渐能动自如。脸上略微还带了些病色,精神气倒是好了不少。这几日整天闷在屋里,今日难得天晴,沈云亭被嘉禾强拉去院里晒太阳。沈云亭抬头望了眼刺人眼的太阳,怕晒的他默不作声地躲进小亭子里。他坐在亭子里,静静望着蹲在不远处堆雪人的嘉禾。白皙莹润的脸颊在暖阳照耀下泛着光泽,一脸朝气蓬勃。不到半柱香的功夫,她已经滚好了两个铜盆大的雪球。她砌好了雪人的身子和脑袋,又插了两根树枝当雪人的手,顺便捡了两块石头当雪人的眼睛。很快,一个丑八怪雪人已经初现人形。她玩得很专注,连毛绒斗篷背后沾了雪湿了一大片也未察觉。沈云亭起身走到她身边,顺手把自己身上的外套换给了她:“披好。前阵子风寒才刚好不久,你还想再得一回不成?”嘉禾紧了紧他披在她身上的外套,微红着脸朝他笑笑:“知道了。”说话间,她又在原先的大雪人旁边堆了个扎辫子小雪人。长得颇像她在丞相府窗台的“嘉禾小雪人”。沈云亭仔细上前一看,那扎辫子的小雪人上果真用树枝写了“嘉禾”两个字。这便算了,小雪人旁边站着的大雪人上还写了两个大大的“思谦”。沈云亭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抽了抽。嘉禾涨红了脸,忙起身挡住大雪人上的字。沈云亭道:“看见了。”嘉禾嘿嘿笑了下,羞红着一张脸:“思谦要和嘉禾靠在一起。”幼稚。沈云亭勉勉强强觉得面前两个丑雪人顺眼了一点。嘉禾把冻僵的手放在嘴边哈了哈,还觉得冷,熟门熟路将手伸进他的里衣取暖,赖皮道:“手凉。”怀中传来一阵冰冷,沈云亭瞥了她一眼,用他取暖这事,她已经连干了好几日。起风了,眼看着又要下雪,沈云亭低头看了眼嘉禾被雪水染湿的鞋子,对嘉禾道:“风大了,回屋。”嘉禾刚点头应了声“好”,整个人就被沈云亭横抱了起来,她小腿挣扎着在半空中蹬了蹬。“鞋湿了。”沈云亭道,“冒失鬼。”嘉禾:“……”屋里燃了炭暖烘烘的,沈云亭将嘉禾抱上了榻,蹲在榻前,取下她沾满雪水的鸳鸯履,扯下湿透的长罗袜,盯着她被冻红的脚趾,冷声道:“知道手冷,怎么就不知道脚冷?鞋上满是雪水,还到处跑?”嘉禾满脸通红心虚不答。沈云亭捧来锦被盖住她的脚。“我还冷。”嘉禾扯了扯沈云亭的衣袖,“你过来。”沈云亭躺到她近前。嘉禾依偎着他,闭上眼。两人紧贴在一起,过了会儿,沈云亭唤了身旁之人一声:“嘉禾。”“嗯?”“要。”嘉禾睁眼微惊:“不成,你的病……”“还成。”他答。第二日天亮,丞相府的马车等在了沈府门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