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4节(1/1)
“演员好,演员好。”秦见月回复完收起手机,耳边是魏老师还在不停念叨,“生计不愁了。”秦见月笑说:“何止,一辈子都不愁了。”说这话时,免不了会有几分羡慕。演员、戏子,听起来是互通的行业。可是在她眼下生存的这个年代,却又千差万别。亲口讲出那句“夕阳产业”的时候,怎么会不落寞呢?一脉相承的行业,做演员、做歌手,付出的精力和时间成本要比京剧行当的从业者小得多。他们不需要为了必要的基本功,苦苦挣扎一整个童年。即便如此,秦见月也不认为她选择的路是错的。她有着自己都觉得古怪的顽固,与一腔无人知晓的热忱。男人们的酒杯劝到了女人这边,有人喝有人不喝,秦见月今天有那么点兴致,就沾了一些,喝上瘾了,渐渐不节制地开始添杯。钟杨这边收到一条消息,是程榆礼发来:月月酒量不好,不能喝多。感觉一把狗粮被塞到嘴里,钟杨本有些孤寂的心情复燃起来,他倚在座位上不合群地兀自抽着烟,打趣道:你又知道她喝酒了?程榆礼:不回消息,多半是。程榆礼:劳您照看一下。钟杨:我一会儿有正事得办呢,找个男同学替你照看一下?程榆礼:……去死。程榆礼:定位。钟杨笑起来,依言给他发了个位置信息。-程榆礼来的时候,酒席将散。秦见月跟魏老师互搀着,老师又提起她当年在学校里办什么京剧社团的事,秦见月早将这些犄角嘎达的回忆给丢了,让老师这么一提醒,尽数涌来。“那个社团啊,都没办几天就解散了,搞什么活动也没什么人参与。全都是好朋友来捧场的。”秦见月笑得腼腆,面颊绯红,醉意让她变开朗一些,抓抓头发说,“好尴尬,因为大家都不感兴趣呀。”魏老师见她醺意上脸,颇为担心想要不要找个人送她一程。而秦见月眼尖看到某个在场外等候多时的男人。程榆礼倚着车门而立,一身清冷高贵的漆黑,面容是带有距离感的俊美,他不做表情时是个高冷男神的架子,遥遥看去,雪雾朦朦之间,从淡漠的眼底,到微抿的唇线,无不携着遗世独立的悠然冷寂。只消一眼,她心潮澎湃。秦见月跟老师说:“我叫的车到了。”叫的车?程榆礼微微蹙眉。魏老师看见了程榆礼,心下恍惚一下,觉得这人不像个司机,但见秦见月脚步轻快模样,指定是认识的人,才放心招手说:“好,到家了在群里报个平安。”“嗯,老师拜拜。”秦见月也挥挥手。背着手走到程榆礼的车前,喝大了的秦见月戏瘾上身,绕车一周,瞅着牌照:“咦这车……这车怎么像我老公的?”腰一下被人掳过去,秦见月重心不稳歪倒在他怀里。程榆礼掐着她的脸问:“那你看我像不像你老公?”她用指推开他一点,故作惊喜道:“是程总欸,您怎么亲自过来了啊。”他轻笑一声:“叫别人来我能放心吗?”咕噜咕噜,秦见月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。刚才在餐桌上什么都没有吃,光顾着喝了。她羞耻地揉了揉肚子,借势将脸颊在他的身上蹭:“程总,饿饿,饭饭。”喝醉的秦见月过分娇柔,程榆礼借机将她脸上的软肉揉了个够:“想吃什么?”秦见月煞有其事四下张望了一番,指着一家便利店:“那里吧。”三中门口新开的便利店。在她读书的时候,这里还是个普通的小卖部,给学生们源源不断供应着午餐泡面,还有一些课余的平价小零食。秦见月抓了几个刚刚煮沸的关东煮,摇摇摆摆去付钱。然后到旁边的位子上,规矩坐下。咬一口丸子,汁液溅出来,烫到嘴角,秦见月疼得皱眉。纸巾贴在唇边,他帮她擦拭,又温声说:“先别吃,晾一晾。”好吧。把吃的放下,秦见月乖巧坐了会儿。没有话说,她撩起眼皮,怔怔看着雪夜里的月亮。又是一个十六,想起李白的诗。小时不识月,呼作白玉盘。又疑瑶台镜,飞在青云端。玻璃外面下起了一场鹅毛大雪。美不胜收的夜。肚子又饿,她咬下去一口被程榆礼举着晾了半分钟的豆干。怕她烫到,将要制止,秦见月已经满足地嚼碎吞了下去。程榆礼放下签子,又用筷子从汤里夹出一个湿漉漉的海带结,轻微抖落两下汤汁,就这么悬在空气里,看着热气滚滚消散。他也是不嫌无聊。秦见月好奇地在研究程榆礼的坐姿,他坐在高脚凳上,一只脚蹬在支撑杆,另一只脚搁在地上。看起来十分轻松优雅。学一下。脚尖点地,是她最后的努力。努力地点了两下,吧唧,屁股从座位上滑下,程榆礼垂着眸,耳闻她这小幅度的闹腾,不由勾起唇角。秦见月终于认清自己腿短的事实,遂放弃。总算结束了各种好奇的研究,秦见月最终眼巴巴看向程榆礼。他忙碌了一整天,倦意上了脸。一只手替她晾着吃的,另一只手撑着脑袋,竟在闭眼小憩。“你好累啊。”秦见月有点心疼地摸摸他的脸。拨过筷子的方向,大度说,“那这个还是给你吃吧。”程榆礼失笑,“我不吃。”伸手喂到她的唇边。大方的秦见月还是遭不住美食的诱惑,接纳他的投喂。她慢吞吞开口,语气迟钝,吐字都因醉意而有点含糊:“我跟你说个事,我今天又跟人吵架了,不知道有没有赢。但是好像不管有没有赢,我都有点难过。”程榆礼轻抬眼皮,说:“为什么难过?”她没再吭声,恹恹地低下头,半晌问道:“你觉得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?”秦见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?程榆礼的确应该好好思考一下这个问题了。他静静端详她醉态下娇憨的这张脸,杏眼微垂,唇角翻红,神色无辜得像个小朋友,眼里却澄澈无比。一个词汇在脑海里闪过,程榆礼脱口而出:“赤诚。”秦见月用满怀感激的眼神看了他一会儿,眼眶都有点湿漉漉的:“尽管你一直在安慰我,但我知道我就是个笨蛋,而且一直都很懦弱。“就算是这样,就算是这样,我、我也是……嗯,我不想说实话,其实我是很需要的,我喜欢听你鼓励鼓励我,你夸我我就会很开心。”“就是真的会特别特别开心。”秦见月喝醉了也不发酒疯,她会很乖地抓着他的手说开心。笑一笑,憨态可掬。已经没有足够强的理智跟逻辑,讲话都语无伦次。程榆礼轻轻蹭一下她的脸,微微笑道:“我知道。”秦见月点点头,又道:“程榆礼,给你说个我的秘密好不好?”他微微折身,自行把耳朵送到她的唇边:“洗耳恭听。”“嗯……不行不行,现在不行,我要卖个关子,”她忽然脑袋一偏,狡黠地说,“你带我去三中,我给你看个东西。”程榆礼实在是困得眼都睁不开,于是他就那么闭着眼说:“好。”作者有话说: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:松田阵平的女友 1个;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:阿冬瓜、猪猪二号机、loststars 1瓶;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,我会继续努力的!第33章程榆礼是在工作上碰到了一点麻烦, 合伙人那边出了些岔子。也不是什么大事,但一旦烦恼在预期的时间内解决不下来,就免不了心头烦乱。他总是把效率二字放在第一位, 办事的效率提高了, 生活效率也会顺势提高,反之, 假如一件事情一直在磨洋工,整个人的精力都会被拖得很疲惫。不过程榆礼尽量在克制糟糕的一面, 不把问题带回家。他平静地跟在秦见月身后, 她心无旁骛地在领他去探寻她的“秘密”。临近假期的校园,学生们紧锣密鼓迎接期末考。一格一格规整的亮窗, 被缤纷的理想填满。岁月照拂过每一个年轻的梦。秦见月哼哧哼哧在爬楼, 走两步又回头看他有没有跟上。醺得通红的颊被风雪一扫,又变白净。醉态还是从眼里流露出来。“在天台。”她伸出指头往上指一指。“嗯。”程榆礼紧随其后。天台在七楼, 地面有瓶瓶罐罐的垃圾,是玩闹过后的痕迹。这里不属于任何年级的包干区, 是学校里难得一个被规则排除在外的地方。“我当时在这里藏了一个东西,”秦见月跑到天台的某一处角落,用脚尖轻轻点着每一块地砖, “哪一块砖来着。”笃笃, 踩一脚, 是紧的。笃笃, 还是紧的。她纳闷地抠抠脸颊, 难不成被人偷走了吗?第五块砖, 用脚踢上去。咕咚咕咚, 摇摇晃晃。“哎呀, 终于找到了。”秦见月忙用手去抠起那块砖。空心的砖头下面已经长出几颗生命力顽强的草, 在潮湿的土壤里,她摸到当年亲手埋下的一个文具盒。一边将其取出来一边喃喃说,“要不是魏老师问我,我都把这事给忘了。”“以前学校里有好多的社团,我也跟着建了一个。你看,这个就是我们的小旗子。”秦见月啪嗒一声打开文具盒,盒口的锁已经生锈。冰冰凉凉,掰得她手疼。她呼呼吹了一下指尖,又急着去取里面的东西。一面丝绒材质的宣传画布被她摊开在地上,细心地揉平每一个角落。月色清辉洒落在丝绒之上,横陈眼前的是她那一年连夜构思出来的设计海报,生旦净末丑排排站,每一个角色的人物扮相,伴随着历史的进程而走到新的时代。从清政府的工具,到今天的非物质文化遗产,成为永恒的瑰宝。“你看,这个就是我们的小旗子。”秦见月生怕他是没听见,又重复一遍口中的话,指给他看。“这里是我们社团的同学的签名。”程榆礼探出纤长的指骨,指腹落下,轻轻揉在角落里板正的“秦见月”这三个字上面,一双温淡的眼在这个名字上久久凝视。中性笔的油墨在时间的痕迹下已经微微晕开。一直以来,他知道她有自己的小秘密,程榆礼的好奇心没那么强烈。他能够很从容地接受秦见月在这段关系里建立自我防备的界限,不让他涉足的区域,他便为她保留空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