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章(2/2)

杨亦遵却只看着夏为,沉声应了,招呼旁边的导演:“一会儿我旁边的位置空出来,留给他。”

话一出,周围有人开始窃窃私语,只有夏为反而握紧了手。

管清溪见夏为不答话,拍了拍他的胳膊,小声催促:“说话啊。”

“抱歉,我晚上有事不能——”

“啊对!我家夏哥话少,”管清溪见状,赶紧打断他,出来打圆场,“谢谢杨总赏识,我带他去后台换衣服,马上就来。”

“不用,”杨亦遵偏头,赤裸的目光在夏为身上扫了一遍,“就穿这身吧。”

等杨亦遵巡视一圈后终于走了,管清溪才围过来,兴奋道:“夏哥,原来你认识杨总啊?”

夏为摇摇头,头疼道:“一言难尽。”

杨亦遵洗了手出来,窦晚菲递给他一块手帕:“杨伯伯说他见过你就走,不吃饭了。”

“他最近去过城西墓园?”杨亦遵毫无关联地问。

“他很久没出门了,”窦晚菲说,“你问这个干什么?你怀疑杨伯伯?”

“这里没人,你换个称呼吧。”杨亦遵擦过手,直接把绣帕扔进了垃圾篓里。

“哼,你对老杨究竟有什么意见,他到底是你家人。”

杨亦遵冷笑一声,推门进去。

人人都知道他是光鑫的掌门人,可没人知道的是,他父亲临死之前,并没有把家业交到他手上,而是交给了自己的亲弟弟。光鑫如今的实际控制人,并不是他,而是他的四叔——杨光淼。对于知情的人来说,他就只是一个装点门面的花瓶,亲生父亲的不信任,在继承问题上,狠狠打了个他一个耳光。

保镖关上门,给杨亦遵搜了身,拿走了他的手机后才准予放行。

落地窗前,一个老人坐在轮椅上,手边放着一本翻旧了的圣经。

杨光淼三十多岁的时候出过一场事故,掉进了花园的水池里,人受了惊吓,一直疯疯癫癫的。后来被杨光鑫送去国外治疗,回来之后神智虽然好了些,但性格变得极其古怪,常年深居简出,因此见过他的人并不多。

三年前杨亦遵父亲过世,将公司的控制权交由这个疯子之后,他却奇迹般地康复了,变得神采奕奕的,光鑫甚至比之前杨光鑫在位时发展得更好。外界人人都以为是杨亦遵青出于蓝,实际上根本不是那么回事。

“倘若你一只手或是一只脚叫你跌倒,就砍下来丢掉。你缺一只手或是一只脚进入永生,强如有两手两脚被丢在永火里。倘若你一只眼叫你跌倒,就把它剜出来丢掉。你只有一只眼进入永生,强如有两只眼被丢在地狱的火里……”1

“四叔。”杨亦遵走过去,微微欠身。

“你的孩子在哪里?”杨光淼手指敲在轮椅的扶手上。

窦晚菲走过去,帮他把毯子盖好:“您糊涂了,他没有孩子。”

杨光淼浑浊的眼睛紧盯着杨亦遵,目光是锐利的:“你改变主意了吗。”

杨亦遵漠然地看着他,并不答话。

“晚菲。”

“哎。”

“你倒杯茶给他喝。”

窦晚菲瞥了杨亦遵一眼,在茶桌上拿了一只干净的白瓷杯,提起茶壶倒了一杯。不知是不是烫手,提壶的瞬间,窦晚菲的手指明显抖了一下。

不愧是跟在杨光淼身边一年多的人,她很快便稳住了,神色无异地放下茶壶,双手奉给杨亦遵。

“喝了就走吧。”杨光淼有气无力地挥挥手,恹恹道,“记得带你的孩子来见我。”

窦晚菲用热毛巾擦了手,大气不敢喘地推着轮椅去了里屋。

杨亦遵站在原地,手指捏出轻响,那杯子里,满是明晃晃的鲜血,甚至还有一截带指甲的小拇指在血沫中沉浮。

宴席设在包间里,三十人的大圆桌,没戴眼镜都看不清对面坐的是谁,这让夏为忐忑的情绪稍有缓和。

坐下来才发现少了个人,于柳没来。

“我刚刚在楼下看到他跟一个女的走了。”管清溪小声道。

这话周围几个人都听见了,夏为瞥了眼管清溪:“不要多嘴。”

管清溪悻悻地闭了嘴。

菜全上齐了杨亦遵才姗姗来迟,他身边的女伴不见了。夏为敏感地察觉到他脸色不太好,心中顿时闪过一丝不安,下意识就想跑,被管清溪拉住:“干吗?”

夏为张了张嘴,发现根本没法解释,谁不知道这位杨总经理天生自带方圆八百米的制冷气场,见谁都是一张臭脸,恐怕也只有夏为能从他那张冰箱脸里看出来今天是冷冻还是冷藏了。

“都久等了,”杨亦遵脱了外套,抓起酒杯先倒了满满一杯,“我先自干一杯,祝各位前程似锦。”

几个投资商马上反应过来,纷纷笑闹着一起干了,大家伙儿的一闹,气氛立刻被带动了起来,开始互相敬酒,小演员们显然都非常上道,争先恐后地往上凑。

相比之下,夏为倒显得像个异类,安静地坐在杨亦遵身边没动——倒不是他不想动,而是在他起身敬酒的一瞬间,杨亦遵在桌下按住了他。

包间里推杯换盏,笑闹声此起彼伏,夏为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,闻到杨亦遵身上传来的酒气,扭头看了他一眼。

杨亦遵与他印象中的模样比瘦了些,五官大体没怎么变,轮廓更成熟了,脸上已经看不出当年的稚气,大概这几天没怎么休息,下巴有些微胡茬,莫名让夏为瞧出了一丝沧桑的味道。

热汤顺着旋转餐桌转了过来,夏为舀了一勺在杨亦遵碗里:“您喝多了,喝点汤吧。”

杨亦遵酒量不行,一杯是他的极限,这么多年也没什么长进,夏为心知,他人看着清醒,其实多半已经醉了。

杨亦遵显然自己不这么认为,夹了一只大虾给夏为:“空运过来的海虾,这个时候吃最好不过了。”

“谢谢杨总,我……不喜欢吃这个。”

“为什么不喜欢,这虾难订得很,你又不过敏,试试吧。”杨亦遵催促道,甚至还笑了一下。

夏为十足地被镇住了:“您怎么知道我不过敏?”

“上周你昏迷的时候,我让医生给你查过过敏源。”

这也是酒后吐真言了,换做清醒状态,杨亦遵多半是不会说的,夏为想了一下,小心问:“您还查了什么?”

“血型,”杨亦遵揉着眼睛道,“本来想测dna,结果……医生说,你们两个血型都不一样,没必要查,怎么会不一样呢?明明那么像。”

说着,自己也很郁闷似的,低头把夏为给他舀的汤喝光了。

夏为的手顿时握紧了,问:“我和谁像?”

杨亦遵被问住了,忽然转过头来,盯猎物一样盯着夏为,眯起眼:“你为什么不吃?”

“……”

夏为只好拿起那只半生不熟的大虾,缓慢地开始剥,本想再借机套点话出来,不想杨亦遵却像是对他又设防了,死活不肯吐露那个名字,硬是逼着他把那只虾给吃了进去。

1“倘若你一只手或是一只脚叫你跌倒,就砍下来丢掉。你缺一只手或是一只脚进入永生,强如有两手两脚被丢在永火里。倘若你一只眼叫你跌倒,就把它剜出来丢掉。你只有一只眼进入永生,强如有两只眼被丢在地狱的火里。”(马太福音18:8-9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