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6、深陷(2/2)

“她……”

然而视线交汇的刹那,他心头全然不受控制地狠狠一颤,呼吸悄然紊乱的同时,声音也不可控得紧绷:“温池……”

“纪医生,”温靳时嗓音极哑,克制着,“能否请您破例违反一次职业

操守,告诉他,温池这三年都经历了什么。”

他知道保护严守病人的隐私是心理医生最基本的职业道德,所以第一次通话时,他并没有要求纪斯年说什么,他只是希望他可以为了温池尽快来趟青城。

纪斯年呼吸滞了滞,有些僵硬的,他看向厉肆臣。

厉肆臣也在看他。

孔重重一缩,似有什么寸寸龟裂,他一瞬不瞬盯着纪斯年,喑哑紧绷的嗓音里透着从未有过的死寂:“什么意思?”

有那么一秒的时间,纪斯年心脏停止跳动,他忽然猜到了什么。

他沉默,紧紧抿着唇。

厉肆臣胸膛忽地不受控制地起伏:“温池她……”

“我是温池的心理医生,纪斯年。两年多前,我认识她的时候,她已经生病,患有严重抑郁症,包括睡眠障碍。”

死一般的寂静陡然笼罩整间病房,连众人的呼吸声似乎都没有了。

大颗大颗豆大的泪珠从温盏眼中掉落,她的身体无比僵硬。

周秘书亦是震惊到了极致,本能的,他看向身旁的厉肆臣:“厉总……”

厉肆臣一张脸,在顷刻间失去仅剩不多的血色,落在身侧的那只有伤口的手无意识地紧握成拳,根根关节泛白。

他极力地动了动唇,想说什么,咽喉却像是被人用力扼住,发不出声音,也无法正常呼吸。

“有段时间,她整夜整夜地睡不着,说,只要闭上眼就会想起那场爆炸,觉得是她害了一个人,如果不是她在调查的案件太危险惹来了报复,那个人就不会出事。”

纵然身为心理医生该能平静面对很多,可是此刻,纪斯年胸腔其实很闷,闷得喘不过气。

他看着厉肆臣:“她陷入这种自责中无法自拔,她说,就像小时候她爸爸为了救她出事离开一样,她没办法接受。”

他的话字字清晰,而这句话出口的瞬间,温盏终究是忍不住哭出了声音,后悔自责的情绪压着她。

小时候……

她知道的,知道的。

小时候池池和叔叔出了严重车祸,发现的时候,池池闭着眼被叔叔紧紧

抱在怀里没有受伤,可是叔叔满身是血再没有醒来。

婶婶接受不了在池池面前自杀,而温家,谁也没有关心池池是否会因为这两件事创伤应激,甚至……奶奶还把她送走了。

如果当时她能想到,能不顾一切陪在她身边……

她不由看向温靳时,温靳时别过了脸,抿成直线的薄唇微微发颤。

厉肆臣的眼眶彻底红了,纪斯年的每个字都像是一把尖锐的刀,在他心口上划出一道道又深又长的口子。

鲜血淋漓。

压抑的气氛像是要压垮在场每个人。

纪斯年极力冷静:“她吃的药副作用很大,那段时间她开始暴瘦,最瘦的时候,八十斤都不到。”

厉肆臣赫然就想起了几次抱起她的感觉。

她那么瘦,那么轻。

“生病其实是一件无法控制的事,尤其是抑郁症,她是我所有病人里最积极配合的,但即便如此,她有时也会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,会沮丧,会难过,会做危……”

纪斯年顿住,又说:“但她仍会努力治疗,支撑她要好起来的力量,就是找到那个人。”

“她每次难过的时候都会吃一粒大白兔奶糖,她告诉我说,其实她和那人小时候就见过,他在她哭的时候给了她一粒糖,她一直都记得他,所以长大重逢,她一眼就认出了他,但她没告诉他。”

厉肆臣身形倏地狠狠一震。

奶糖……

在他心上划口子的刀像是转而开始割划他的的神经,每一下都难以形容的疼,他死死地盯着纪斯年。

“爆炸的地方,周围,她一次次仔细地找,都没有找到那个人的踪迹,大大小小的医院她也找过,都没有。所以她告诉自己那个人一定没有死,或许那天那人其实没有出现在那。”

“她坚信他们只是暂时分开,坚信他没有丢下她。她一直在找他,全世界只要查到有同名的,哪怕明知不是要找的那个,她都会亲自过去,亲眼见到才会死心。”

“每一次都怀揣希望,可每一次都失望而回。”

字字清晰入耳,像刀,也像钝

器,闷闷地刺入厉肆臣血肉。

他的身体疼的就要站不住。

“后来有一天,她告诉我,她找到他了,她说她再不要和他分开,她要留在青城,那里有她爱的人,还有她的哥哥和姐姐。”

纪斯年永远记得那日,夕阳笼罩在她身上,和她眼中的笑意融为一体,她笑得开心,开心地连掉了滴眼泪也没发现。

那是第一次,他真正见她眼中闪烁希望亮光,那么热烈。

“她说,她要告诉他没有说出口过的话,她很爱他。”

“她还说,只要他在,她的病就会好,他就是最好的治愈药。”脑中全是温池那日的模样,他开口,“我有给她打过电话,她说她很好。”

最后一句,他说得格外平静。

然而这种平静,却悄无声息地让厉肆臣心口的那股钝痛蔓延到了身体每个角落,侵入他骨血中融为一体,再无法消散。

入骨入髓,疼到极致。

紧握的拳头似乎发出了骨骼作响的声音,昏倒前冲上喉咙口的血腥味重新涌来,比之前更浓。

他艰难出声:“她……”

“她一直找的那个人,叫沈肆。”纪斯年将他打断,看着他,“你就是沈肆,你让她受了刺激,受了伤,对吗?”

汹涌的酸热在厉肆臣眼中肆虐,他再掀唇,薄唇第一次止不住地发颤:“……是我。”

纪斯年沉默。

“为什么她要找你那么久,”温靳时突然上前,盯着厉肆臣,“当年你若是告诉她你叫厉肆臣,是青城厉家人,她又怎么会找不到你?浪费那么多时间?”

“从始至终,你都在欺骗她。”

厉肆臣眼眸猩红,字字极致的沙哑:“没有,我爱……”

“你爱她?”温靳时厉声质问,“你所谓的爱,是把发烧的她扔在家里不管,是明知她住院也不出现,是第一时间救景棠,却不管她的死活?!”

一旁周秘书听到后半句下意识就要解释:“不是的温总,那晚其实……”

“对不起。”厉肆臣低低的紧绷的声音早已哑透。

有东西递到了他眼前。

“她生着病,你的不救,对她意味着什么,知道吗?”温靳时脸庞犹如被阴影覆盖,暗沉得可怕。

厉肆臣低眸。

是一张被揉皱又被抚平的纸,是温池的字迹——

【我爱的人早就死了,我也死了。他不值得。】

那句“我也死了”像是被失控地划掉,还有被晕开的模糊痕迹,不知是眼泪还是水滴。

呼吸不能,窒息感压迫而来,厉肆臣低着头,双眸血红,捏着纸张的手全然不受控制地颤抖。

“厉总你根本就不爱四小姐!”一旁的徐林到底没忍住哽咽喊出声,“你知道忌日那天四小姐多需要你,她在那等了你多久?你又知不知道你把戒指扔了,四小姐又找了多久?!”

“你一次次地伤害四小姐……”再也说不下去,他蓦地转过了身,偷偷抹掉眼泪。

“是你害温池出事,无论她是死是活,温厉两家从此势不两立。”温靳时眼底淬满了冰,“你不配说爱,更不配被她爱。”

最后一个音节出口,他揽过一旁温盏的肩膀:“我们走。”

纪斯年看了厉肆臣一眼,跟在他们身后。

一路沉默,直至到了楼下要上车时,他一把拉住温靳时的手臂,目不转睛地盯着他:“温池……”

作者有话要说:感谢charon、阿蒼蒼呀的地雷,感谢稚桃栀子、37302665的营养液,么么