36、深陷(2/2)

话音戛然而止。

医院外早已下起了大雨,整个海岛像是被笼罩在暗色中。而此刻,男人整个面容暗得就像是外面的天色,充斥了浓烈的暗。

病房内光线明亮,明暗交错

间,他的轮廓似乎一点点地变得紧绷了起来。

“她从水里救了容屿?”

“……是。”

又是沉默。

“她有没有,说什么?”

极端低沉的声音,像是从喉间的最深处发出的。飘落进空气,无端的,再带来更为阴沉的压抑。

保镖心跳得很快,几秒的安静中,仿佛他的心跳声是唯一的声响来源。

他不想,也突然不忍心说。

可看着他的眼睛……

半晌,硬着头皮,他僵硬地张了口,磕磕盼盼:“我告诉太太,您在水里,太太……太太说和……”

他艰难地吞咽了下口水,呼吸紊乱不受控:“说……与她无关,还说……她不会……救您。”

明明不过是复述,但他说得万分难受,仿佛是他拿了尖锐的东西刺上厉总的心脏一样。

死寂蔓延。

是从男人的血液里骨髓里溢出来的死寂,寸寸蔓延至这病房的每个角落。

空气里亦被填充得满满的,让人透不过气。

那张脸没有表情,无波无澜,毫无情绪泄露,只是很暗很暗。

保镖慌乱:“厉总……”

“还有呢?”低而紧绷的声音哑透。

保镖默了两秒,摇头,声音也跟着变哑了不少:“其他,没有了。”

厉肆臣喉结艰涩地上下滚了滚,薄唇紧抿。

“咚咚咚——”

有敲门声响起。

“厉总,我去看看。”保镖暗自松了口气,僵硬着身体转身疾步走向门口。

病床上,厉肆臣一身冰凉气息,一动不动。

直至保镖去而复返,低声说:“厉总,是容夫人,容屿的母亲。她让我转告您,她姓叶,您认识。”

保镖觉得有些奇怪。

这位容夫人医院那晚他也是见过的,但厉总真的认识她吗?如果认识,那晚她怎么会问周秘书厉总是谁?

他皱眉:“厉总?”

却意外发现男人的眸色突然间似乎更暗沉了,浓郁得化不开。

“让她进来。”薄唇翕动,厉肆臣吐出一句,极冷。

保镖颔首。

很快,高跟鞋踩地的声音清晰地钻入在场人耳中,有女士香水味跟着弥漫进空气,若有似无却挥之不去。

“你们出去。”容夫人启唇,淡淡地朝另外两人吩咐。

保镖没动,下意识地看向厉肆臣。

“厉总?”

“嗯。”

见他神色不变,不像反对的样子,保镖便只能暂时和容夫人带来的保镖一起退出了病房,但他没走远。

剩下两人时,容夫人没有入座,优雅地站在原地直入主题:“我来见你,是希望你离开温池,别再纠缠她。”

被爱情滋润又是多年的养尊处优,她待人一贯是温和的,和谁相处都是被照顾被宠着的那位。

但此刻,她的语调极为冷漠,和往日截然不同。

“我查过,你和温池两年前就结束了婚姻关系,她不是你的太太,我的小屿是正常追求,不存在纠缠。”

语调两秒,她轻描淡写地说出结果:“纠缠温池的人,是你。”

“离开她。”

“让给容屿?”

两道声音几乎是一块响起。

四目相接。

一个冷厉暗沉,一个带着明显的警告意味。

厉肆臣面上冷漠,再开腔的嗓音很寡淡:“容夫人以什么身份来和我说这些?容屿的母亲,还是……”

菲薄的唇勾出无情的弧度,他看着她,吐出剩下的话:“假死远走他乡的上任厉家主母厉夫人,叶女士?”

他没有嘲弄,只是没有丝毫情绪地问了她一句,很平静。

但就是这一句,这样面无表情的态度,远比嘲弄更能让容夫人情绪波动,就像是在大庭广众下揭露了她最不愿回想的过去。

厉肆臣最像她的地方,便是那双正看着自己的眼睛。

更叫她厌恶。

久远的记忆被掀开,留在其中的,是这人还是幼年时,在深夜突然出现在她面前,冷冷地看着她。

那时她敛了嘴角的笑,语调很冷:“你怎么会来?”

她以为,他是来求她带他离开厉家的,于是她狠着心也恨着说:“别跟着我,我不会带你走。”

可他没有说一句话。

甚至从出现开始,他都没出声,没有叫她母亲,没有问她为什么厉叶两家都说死了的人会欢喜地和别的男人离开,更没有问她说的话什么意思。

他只是极端平静地看着她,冷眼旁观。

就好像此刻。

“是厉家,是你父亲对不起我。”克制着那股不喜,她淡淡地说。

回应她的,是他薄唇勾起的弧度深了两分,但依然看不清他眼底的真实情绪,就和小时候一样。

她厌弃地别过脸,望着窗外的雨势:“容夫人也好,叶女士也罢,两者和我的来意并不冲突。”

“别再出现在温池面前,她和你在一起不会幸福。”说这话的时候,她到底还是看向了他。

幸福两字,她稍稍加重了音。凉淡的眼神亦在提醒他,她说这话是有事实依据,他该比任何人都清楚不幸福是什么样。

厉肆臣面容毫无涟漪,只漠然问:“容屿是你的儿子?”

提及容屿,容夫人眼底是遮掩不住的引以为荣和疼爱,

情绪生动,和方才冷漠的她判若两人。

“当然。”

厉肆臣嗤笑了声,是毫不顾忌地当着她的面扯唇嗤笑,丝毫的,没将她没将容屿放在眼里。

容夫人冷了脸。

薄唇弧度森寒,眼风凉薄地扫过,厉肆臣开腔,语调极淡:“那就试试,惦记我的女人是什么下场。”

他的神色仍是冷漠,但此刻,这股冷漠却像是从骨子深处而来,是真真正正的最为极端的冷漠。

轻而易举叫人不寒而栗。

这一刹那,看着他,容夫人就像看到了幼年的他。

厌恶和恨意无声无息地缠上她心脏,她很想转身就走,不愿多看他一眼。

无声的对峙弥漫。

半晌,她微扬起唇角:“现在,池池正在照顾小屿,小屿出了事,她魂不守舍,握她手的时候,她的手很凉。”

“小屿爱她,什么都愿意为她做,而她,也是喜欢小屿的。”

她一字一顿,吐词分外清晰:“小屿为了她出车祸,她自责内疚,小屿坠海,她拼了命地也要救他。”

“送进医院时,她浑身湿透,自己几乎脱力,即便这样也非要守在外面,要确定小屿平安。”

“她来这里,也是答应了和小屿约会。和小屿在一起,她笑得很开心。”

空气中似有寒意弥漫。

每多说一字,寒意就浓郁一分。

视线所及的那双眼睛,眸色极沉极暗,容夫人继续:“她对你呢?你在这,她来关心过吗?”

她用着最温柔的声线:“或许,你可以听听这个。”

白皙手指捏出手机,轻点一段录音——

“池池,你知道吗,小屿很喜欢你,你呀,是他第一个喜欢的女孩子。”

“你也喜欢的,对不对?”

“嗯。”

声音停,她收起手机,转过了身再没有看他一眼,只留下一句:“不属于你的,再强求也不是你的。”

她离开,身影完美。

手搭上门把时,冷漠的话语从身后传来:“这句话,送给容屿。”

容夫人沉了眉眼:

“温池不爱你。”

话落,她打开门。

保镖一直守在外面,见容夫人走了出来,莫名有些反感,没有犹豫,他敲了敲门重新进入。

“厉总。”

青筋毕露的手掀开了被子,脚沾地,厉肆臣下床,身形格外笔直,脸庞平静:“带我去找她。”

温池听到了开门声和脚步声,一睁眼,她看到了薄言。

“薄言?”

视线淡漠地扫过床上未醒的容屿,继而落回到温池脸上,薄言掀唇,不动声色地压制着怒意:“走吧。”

他没叫她四小姐。

温池没有察觉,她下意识地抬眸:“容屿他……”

“池池?”容夫人从外面回来,目光打量过薄言,“这位是……”

薄言没给温池说话的机会,他径直侧身面对容夫人,语调一如既往的冷淡:“我来带她走,家里小孩子需要她,她哥哥也有重要事找她。”

“抱歉。”他说着抱歉,但神情一丝歉意也无。

容夫人点头:“没关系,”她走到温池面前,唇角噙着笑捉过她的手,“等小屿醒了我叫人通知你,别担心。”

“好。”温池说不出其他话。

隔着衣服握过她手腕,薄言直接带她离开。

两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视线里,容夫人微微皱眉,温声吩咐跟着的保镖:“仔细查查他。”

“是,夫人。”

温池直接被带到了楼下没人打扰的休息区。

“二哥找我什么事?小星星怎么了?”被按着在长椅上坐下,她仰起脸,落水的原因,声音有些虚。

下一秒,带着薄言身上温度的衣服披在了她身上。

“薄言?”

“都没事,”薄言后退一步,“小星星没事,我让酒店老板暂时帮我照顾,温总也没有电话找你。”

“那……”

“我是你的贴身保镖,从现在起和以前一样,你在哪我都会跟着,保护你。”

他们昨天就来了这座海岛,原本的打算,是今天帮容屿拍完照,把话再说清楚后,她会打电话给他汇合。

谁想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