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36节(1/1)

信上字迹确实是春海棠的没错,刘拂与她同吃同住多年,再不信有谁能将春海棠的字迹模仿到她看不出来丁点异处。这事十之八九,应是真的。“小王人在何处?”“他舟车劳顿,我已安排他吃些东西,在我屋中稍作休息了。”有了周行的保证,又见刘拂一脸认真,陈迟反倒松了口气,“知道阿姐会有话问,特意交代了他先不要睡下。”刘拂点头,不再多言,直接拉着周行就向陈迟房舍的方向走去。即将跨出小院院门时,才觑了一眼东边早已熄灭了烛光的两间屋舍,边走边跟在后面的陈迟交代:“此事先瞒着骄儿与你妹妹,若让她们知道,怕要多添愁绪。”小小的姑娘,又与春海棠那般亲近,不说会不会惊出个好歹,就是漏了行迹让不知是否存在的有心搞事之人发现了端倪,都不是好事。陈迟自也明白妹妹的性子,郑重点头答应下来。“只望阿姐有事不要瞒我。”陈迟压低了声音,恳求道,“为了阿娘,陈迟赴汤蹈火在所不辞。”刘拂扯出一个笑容,安慰地拍了拍陈迟的肩头:“赴汤蹈火的事,还用不着你来办。武举之事万不可懈怠,不然你阿娘的诰命可得再晚三年才能落在身上。”在冷静下来之后,刘拂已想明白了一件事。春海棠与谢妙音的入狱,绝非偶然。杀人藏尸这种事,足以毁掉多年前施粥带来的美名。不论是春海棠,还是谢妙音,都不是如此激进之人。由其是谢妙音……以她的性子,绝不会因为自己做出伤害亲近之人的举动。从事情开始,到后来事发,处处都透着不对劲。不论对方的目标是自己,是方奇然,还是仍任金陵知府之职的徐思年之父徐大人,都是意有所指,直击要害。又或者,是干脆一石多鸟……刘拂蹙眉,指挥陈迟道:“这已不单单是饶翠楼的事了,你去寻他们过来,一并到你屋旁的花厅里等我们。”若非皇太孙已入朝参政,不然连秦恒她也要一并叫来商议才是。她的直觉告诉自己,其中定有反王一系掺和其中。而且怕是有什么大动作才是。从四年前起,江南就是安王极力争取的所在。所谓鱼米之乡财多物盛,虽不是什么边防要塞,但却是经济命脉之所在。此事不论于公于私,都不容有失。“明日面圣之事……”陈迟离开后,周行欲言又止。“无需担心。”刘拂点头道,“正巧能见到太孙,告诉他这个消息。”与陈迟不同,刘拂并不担忧自己女扮男装之事暴漏后会产生的后果。当今年事虽高,但精明不输当年,绝不是那等昏聩无能任人糊弄的君主。且脾性比之年盛时更软了几分,反倒不如当年那般说一不二,说砍就杀。最主要的是,不论为男为女,她刘云浮所能带来的益处都是肉眼可见的。怕是太孙入学时,圣上就已将‘刘云浮即刘碧烟’一事查的清清楚楚,但他既然仍留自己在太孙身边,就证明圣上默许了自己的存在。只要能完好无缺的救出春海棠与谢妙音,她便不会吃亏。“金陵赴京城,或快马加鞭或顺流而下,不眠不休也要十二三日的时间才能抵达……我唯怕牢中森冷,坏了姐姐的身子。”刘拂的语调算得上平和,让一直密切注意着她神情的周行松了口气。“你放心,有徐知府在,她们在牢中不会吃太大的苦头。”若真如此,那便再好不过了。刘拂轻吸口气,推开了面前的木门。“刘小公子!”呆坐在桌边的少年闻声站起,在看到刘拂时瞬间红了眼眶。“小公子!你快想法子救救春老板她们吧!”怕是徐知府,也有些护不住她们了。第161章 东宫“你坐下, 慢慢说,务必将你知晓的全部前因后果,一丝不差的说与我听。”刘拂紧紧盯着小王的双眼, 留意着他的细微动作与神情转化。既有人要对付饶翠楼与饶翠楼身后的他们,这群与饶翠楼来往密切的孩子, 说不得早已被他们盯上。不是刘拂信不过小王的人品,只是事关春海棠的性命,容不得她有丁点大意。人心易变,鬼神难测。不知幸还是不幸,小王身上没露出任何值得她怀疑的地方。在从小王口中了解了全部事情始末后, 刘拂轻声安抚了他几句,在郑重答应了少年一定会救人的请求后, 便与周行一道出了屋子。屋外, 正站着屏息凝神的陈迟。“咱们去花厅再说。”不等刘拂开口,周行就先她一步,替她做出了决定。他抬起手臂, 握住刘拂紧攥成拳的手。明明是五月夏初,她的手却凉如寒冰, 不带一丝温度。“不论你想做什么, 我定竭尽所能助你。”周行的声音温柔似水, 又坚定十足。是最坚强的后盾, 也是最柔软的怀抱。明明只是二十许的青年, 却让刘拂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信任。刘拂点了点头, 在听闻全部过程后面无表情的脸上, 终于有了些松动。她回望陈迟,再次颔首。关心则乱,既知晓有人存心闹事,她更不能自乱了脚步。周行也不再多话,就这么牵着她,一步步向花厅走去。除了尽己所能的帮助她,他还能做到的,就是陪伴。花厅离房舍不远,不过十余步的距离。当他们到达时,厅中已坐满了人。当看到刘拂时,所有人都面露焦急,直直望向她。其中有对春海棠本人的关怀,更多的则是对刘拂的担心。尚不知道大体经过的众人还不晓得,这事里跟自家亦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。“大家且先安坐,听我将事情一一讲明。”刘拂松开周行的手,走至花厅正中,先是环视众人,才在厅中安静下来之后再次开口,从最初的不对讲起。饶翠楼的事端,其实是从几个月前就已埋下了伏笔的。大概在年头二月时,刚刚开门迎客的饶翠楼就迎来了数波捣乱生事的客人。其中三教九流南来北往者皆有,没有丁点相似之处。要不是小王偶然提了一嘴讲起此事,远在京城的刘拂怕会错过这一信息。青楼楚馆有人惹事正常的很,但按着固定的频率一月数波,那就算得不得常事了。对饶翠楼来说,更是如此。在刘拂等人赴京时,饶翠楼就已与怡红院等并列,成了金陵三大妓馆之一。与其余二家不同的事,已不大留客常做雅致生意的饶翠楼,在金陵城中风评极好。自那年江南大旱,饶翠楼施粥赊米救灾民于饥荒之后,直到去岁,每到冬日苦寒就会开粥棚救济穷苦人家。是以虽是送往迎来的销金窟,却是个极受金陵百姓爱戴的地方。可就在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小事中,饶翠楼的名声与日俱降。所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,星星点点的改变很难被人看在眼中,当春海棠发现事有不对时,已是她锒铛入狱之日。如此布局,仅为了搞垮一家青楼,未免太过了些。在刘拂将前因讲述完毕后,方奇然头一个开口:“当日接下春老板这笔买卖后,便由一位身在金陵的族叔负责接洽,若无大事,就每过三月,同着族中其他事物一起递往京中主宅……如今五月当头——”蒋存接话道:“怕是讲这般小事的来信,还在路上。”在座之人便是平日惫懒,但都如人精似的,闻言神情都是一凛,发现其中大有问题。方奇然点头,眉心紧锁:“那春老板入狱之事是何时事发的?我府上确还未收到消息。”竟是算好了替饶翠楼撑腰的方家传信规律,让他们来不及失手援救。非有内鬼,不能如此。“也不知是哪个目光短浅的鼠辈,竟为了这点蝇头小利坑害自家!”素日脾气最好的方奇然忍不住着恼,“春老板出事,我方家要负极大的责任,天亮我便回主家,请祖父做主查清内鬼。”刘拂道:“旁支别系人多嘴杂,人心难测,此事实与方家无关。”这是提醒,也是劝解。她晓得方奇然不会放任自己的性子闹个天翻地覆,就怕他一言不慎使得旁人离心。其父本就是分出府外的嫡幼子,虽是靠自己的本事挣出一番功绩,但其中难免有方家的帮扶在里面。不患寡而患不均,嫡幼子本就受尽宠爱,怕是早有人看他不顺。那泄露了方家传讯规律的人,估摸着也有这个意思在。毕竟不论是京师还是金陵祖宅,方家家大业大,不可能人人都过得富贵惬意。而祖宅与嫡支联系频率这种事,外人难以得知,真正的方家人想要知道,并不很难。“我晓得分寸的。”方奇然沉声应下。方家本就是饶翠楼的主家,有他出面,此事便好办许多了。一直端坐不语的蒋存在二人对话结束后,突地开口道:“此事牵涉不少,怕不赴金陵难以妥善解决。”刘拂点头:“我正是这个意思,恰好小迟武举需得归乡,便借着这个由头一同回去。”“那我便与你们一道回去。”周行闻言挑眉,捏了捏椅子扶手,到底没有开口。“二哥……”刘拂微愣,到底没有推却,苦笑道,“那就多谢二哥了。”蒋存能一同前行,确实便利很多。且他留京秋闱一事本就是圣上特许,以不愿特立独行的名头归乡,反倒会落个不错的名声。唯一苦了的,就是路上舟车劳顿,抵达金陵后又难以好好休息,怕对蒋存旧伤隐患有些妨碍。这是左右权衡之后,为了春海棠与谢妙音的性命,刘拂到底没有拒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