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9章 第49章(2/2)

无数评论挤满她曾经的社交软件,留下“恭喜”,“活该”等种种言论。

没人在乎。

哪怕死去的是一个鲜活的生命。

夏明月的丧事是贺以舟和沈东阳一手操办的。

她在这世上已经没有了家人,葬礼也只是草草了事。

贺以舟将墓地选在明月的家乡,一片临海处。

刻碑时,工作人员问他:“你和死者是什么关系?对碑文有要求吗?”

贺以舟沉沉地想了一瞬,说:“就写……贺以舟爱妻。”

站在身旁的沈东阳看了他一眼,短暂的惊愕后,神色归于悲恸。

他转身走出屋外,估计是哭去了,从夏明月离世至今,他每天都在落泪。

刻碑师面露难色:“碑文的话……最好还是不要写活人的名字。”

贺以舟表情如常:“没事,就按照这个写。”

刻碑师摇了摇头,但也没再僵持。

墓碑很快刻好。

贺以舟和沈东阳一起来到墓前。

大雪之后气温骤降。

山顶霜雾层层,更是寒冷异常。

贺以舟端立墓前。

上面是夏明月明艳漂亮的笑颜,还有几个字。

[贺以舟爱妻——夏明月之墓。]

[1997-2022]

在沈东阳的注视之下,贺以舟从口袋里取出一个黑丝绒的小方盒。

他打开盒子,里面是一枚戒指。

原本应该是一双,女士款已经跟着夏明月进了骨灰盒。

他垂眸敛目,缓缓将戒指戴在无名指上。

沈东阳苦笑,“敢情我来给你当证婚人了?”

贺以舟郑重地:“嗯。”

沈东阳一噎,喉头又涌出酸水。

一米八几的大个子,站在墓碑前哭得像是一个孩子。

贺以舟没有哭。

从夏明月离世到现在,他一滴眼泪都没掉。

“我还想……想等着喝你们俩的喜酒呢。”

接到明月去世的电话是在半夜。

那时贺以舟声音平静,他迷迷瞪瞪地以为哪个不要脸的恶作剧。

后来赶到火化场,发现他失魂落魄地站在大厅。

沈东阳那刻意识到,明月是真走了。

“别哭。”贺以舟注视着墓碑上的遗像,冷风里的声音浅淡又温柔,“也别怪她。”

沈东阳心有不甘:“我是恨!”

“这么好的一个人,被逼死了啊!”

她死的时候,从高空坠落的那十五秒,想的是什么呢?

沈东阳不知道,贺以舟同样不知道。

他们只知道她在痛苦之中挣扎,在绝望中寻找一线生机,可是无人救他。

“行了。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。”沈东阳停下眼泪,“走吧,回去把该办的事情办了。”

贺以舟岿然不动,“你去,我再待会儿。”

沈东阳拍了拍他的肩膀,独自下山去了。

天将落幕。

稠红的夕阳染满天际。

他静立墓前,手上戴着没有温度的戒指,土里埋葬着他此生最爱的人。

他想他应该也跟着她一起死了。

不然为什么连类似难过的情绪都没有。

贺以舟从天明站到天暗,直到月色无光,才转身下山。

台阶很长,足有千阶。

寓意是——从人间通往死者所在处。

他走下了第一个台阶,想到了与夏明月初见。

她真美啊,如同摇曳在夜色里一朵招摇的花。

他走下了第二个台阶,想到了夏明月绝望时。

她对他哭,把脆弱留给了他。

贺以舟又走下第十阶,脑海中浮现出两人攀山望月时,交握在一起的双手。

那时候,他无比坚定的选择与她共度此生。

心脏骤碎。

贺以舟捂住胸口,身体失力,整个人跌坐在冰冷的台阶上。

原来后知后觉的痛苦更加鲜活,它们奔腾在四肢百骸,搅得他不得安生。

贺以舟弯腰痛呕,恨不得呕出五脏六腑,哪怕就此死去,也好过现在的这般挣扎折磨。

他突然想去陪她。

他把她埋在了陌生的地方,丢下她果然残酷了些。

贺以舟起身准备折返,胳膊却一把被人拽住。

“老贺,你没事吧?”

贺以舟这才如梦初醒。

沈东阳表情复杂地看他:“哭过了?”

哭了?

贺以舟触上脸,一片湿冷。

沈东阳叹气:“哭了也好,省得憋坏。”他拉住他,“走吧,下山。”

“明月……”贺以舟还想回去。

“贺以舟。”沈东阳突然严肃起来,“我们要还明月一个清白。”

他的声音清晰有力地砸在冬夜里:“哪怕她走了,也要干干净净地走,不能为人诟病,空留一身污名。”

贺以舟的手松了握,握了松,最后转身,头也不回地往山下走去。

沈东阳顾念他的身体情况,几个小时的夜路都没有叫他。

贺以舟五点时清醒过来,沈东阳开了一夜的车,此时嗓子也不利落:“醒了。”

“嗯。”贺以舟瞥向窗外,“下个休息站换我来开。”

沈东阳:“也行,正好天亮了。”

雾蒙蒙的天空浮现出一点白,正慢慢蚕食着最后一抹月光。

贺以舟看着月色在眼前消散,声音低不可闻:“不会亮了……”

明月坠离人间。

从此世间再无白夜升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