46. 第四十六章 山雨欲来(2/2)

黄昏的时候了,那扇木门终于打开了,

女孩黑发贴在瓷白的脖颈,纤细的身形更为伶仃,她唇色素白,看到他,努力弯起一个笑意,“外公,四月我就要出嫁了。”

她一手举着伞,一手拎着一个大大的纸袋子。

谈文青生得高高瘦瘦,背脊不见佝偻,年轻的时候很是俊秀,谈珊琳长得像父亲,常见不见人,他久不见人,神情严肃峭拔。

言月在木几对面坐下。

屋子陈设很是简朴,她怀里抱着一副卷轴,肩膀显得极为细瘦单薄。

那副卷轴,是以前,言月满月时,谈文青给她画的那副《山林映月图》

因为太久不和人交谈,谈文青说话声音有些怪异,“你要出嫁了……”

他见到言月和女儿肖似的面容,“嫁谁?”

言月轻轻抹去睫毛上的雨水,声音有些颤抖,“外公,我不知道,该不该在这时候回头。”

她越发的难受。

当年的事情,如鲠在喉,不把这些事情弄清楚,她怎么可能心安理得去结婚。

“你不喜欢你要嫁的那个人?”

言月心里很难受很难受,一阵阵发紧,“我什么都不记得了。”

她只觉得自己像个悲哀的小丑,除去她之外,大家谁都知道,谁都记得以前的事情,只是,从来没有半个人,会对她说起,以前到底发生过什么。

她有些混乱的开口,叙述细碎而毫无逻辑。

谈文青一直在专心听着,沉默着,半晌没做声。

他站起身,进了侧屋,搬出了一个沉重的楠木箱子,“这都是你以前留在这里的物品。”

“既然你要结婚了。这些也都还给你。”

言月擦过眼角,她细白的手指轻轻颤着,终于打开了箱子。

最上面的,是一副稚嫩的儿童画册。

“是你以前画的。”谈文青淡淡道。

画里,却是一个男孩。

黑发黑眸的男孩,抱着一只雪白的蓝眼睛猫咪。

旁边写着:“映白哥哥。”

言月咬着唇,往下翻阅。

都是孩子稚嫩的涂鸦,画着爸爸、妈妈、猫咪、自己,以及哥哥。

她原本有过一只喵咪?什么时候,她改喜欢上了狗狗?

画册里正中夹着一张陈旧的照片,是双人合影。

男孩表情有点冷淡,但是女孩一点儿也不怕他,笑嘻嘻的,站在凳子上,在他头顶比划着兔耳朵。

言月手指微微颤着,翻阅着这些以前的旧物。

“我把这些都收起来了。”谈文青淡淡道,“你是我唯一的孙女,阿琳唯一的女儿了。我不打算再见你,但是,希望你能过得好。”

他是个古板的老人,独生女儿和妻子相继去世之后。言月就是他在这个世界上,最后血脉相连的亲人了。

言月抹去一把眼泪,努力对外公露出了一个笑,“嗯,我会的。外公。”

她多么想在这时,可以拥抱他。

可惜,谈文青也是那么遥远。

谈文青或许对她有些感情,但是,她不是谈文青心中最重要的人。

失去女儿的痛苦,足以抵消掉他对外孙女的爱意,纵然,他知道,言月也只是一个毫无过错受害者,这些却抵消不掉他对言家人的恨。

“以前,那个男孩和你一起来过我这里。”谈文青道。

言月太阳穴一阵剧烈的疼痛。

可是,她还是什么都没想起来。

谈文青从卧室搬出来一个藤条箱子,“既然你要结婚,这些,当做是我最后给你的嫁妆。”

言月坐上回栎城的车时,依旧昏昏沉沉。

她打开了那个藤条箱子。

厚厚一摞,全是他的画作,这些年新画下的,以前的旧作。甚至,言月看到了那副,谈文青视若珍宝的成名作《秋月清平曲》

言月缓缓把面颊贴在箱子上,眼泪缓缓流下。

车开入别墅。

言月远远看到了那个颀长的身影。

他面色原本微沉,却在见到言月的那一瞬间,情绪都消失了。

言月不见了。手机关机,四处不见人。

她逃走了。

许映白自然有一百种办法可以找到她,但是,只是想想,言月想要从他身边逃走。

只是想到这种可能,那一瞬间,他心头涌出的暴戾疯狂的情绪,远超过他的自己的预料。

好在,言月没有逃跑,没有背叛,她回来了。

这一瞬间,他心里那些疯狂的念头却都消融不见了,化为了安稳的柔情。他想对她好。

男人纤长冰冷的手指,触摸到她滚烫的额头。

“你发烧了。”言月昏昏沉沉,听到他沉淡的声音,在耳边。

因为淋雨和骤然起伏的情绪,她发起了高热,昏昏沉沉。

许映白白日在工作,顺便去挑了婚纱。他订了十套婚纱,想让她一一穿给他看,不料,等回家时,却等到了一个这样的言月。

他抱着她回了家,打电话叫来了家庭医生。

家庭医生给言月测量了体温,38度7,不算高烧。

医生说她是因为心思重,加上淋了雨,不碍事,打一针退烧很快。

言月即使已经浑浑噩噩了,却还是抗拒打针,抓着他衬衫袖子,死命摇头。

男人抿着浅淡的薄唇,眸底凝着淡淡的情绪,对医生说,“开药吧。”

医生离开后,别墅内只剩下他们两人。

言月烧得糊涂。

被他喂了药。

许映白照顾了她一晚上,换了水,给她降温。

言月昏昏沉沉,看到男人衬衫袖口挽起,看到他手臂上的那道伤疤,瞳孔瞬间睁大。

他用湿毛巾给她擦过额角,随即放下了袖子。

许映白没在她面前脱过衣服,言月第一次见到那里。他的左手臂上,那道狭长陈旧的伤口。

她痛苦闭上眼,太阳穴撕裂一般疼痛,只觉得整个人都像是陷入在一团粘稠的棉花里。

是的,有个人,背着她,在泥泞的山路上走。

她记得,他手臂上那道,深深的,还在渗血的伤口。

她很害怕,男孩抿着苍白的唇,毫不在意自己手臂,对她说,“不疼。”

语气和她那次给他换绷带时,几乎如出一辙。

画面一幅幅闪回。

她爱花,平日又被他惯得无法无天,随意乱跑这,去摘一朵长在崖边的小花。

即将滑落下前,他拉住了她的手,尖利的石子透过袖子,割破了他手臂的皮肤,鲜血渗透出来。男孩面色逐渐苍白,但是依旧没有松开握着她的手。

记忆里小少年的脸逐渐清晰了起来,五官纤秀如新雪,乌黑的眼眸下有一颗浅浅的痣。

言月头疼欲裂。

她什么都记起来了。

那个可怖的雷雨之夜,她幼年在疗养院的日日夜夜。

记起自己以前曾多信赖他。和得知他也抛弃了她时,她撕心裂肺的难过。

也记起,许映白为什么会说,曾对不起她。

在她的生命里,许映白已经来迟了十余年。

现在,她要这声迟来的道歉,又有什么意义呢?她真的要就这样和许映白结婚吗?

像是小年夜,她在家等着他,心一分分凉下来。

有些东西,过了那个时间,就再也不会有了。

言月心里有了答案,一个之前有些轮廓,却终于下定决心的答案。

一晚上浑浑噩噩的梦后。

第二天,言月退烧了。

许映白一晚上没睡。

“退烧了。”他收起体温计。

言月面颊红红的,她伸出一截藕节般的腿,踢开了被子,“热。”

许映白捉住了她的脚丫,塞回了被子里。

“我想洗澡。”她低声说。

许映白将她打横抱起,送她进了浴室。

言月洗完后,他给她吹干头发,冰凉纤长的手指落在她的发间。

她扬起脸看着他,忽然想起,很多年前,许映白替她梳头发时的模样。

晨光下,她长睫颤着,睁开眼,看着许映白清冷的脸。

言月下了一个大胆的决心,头脑从没有这么清明沉定过。

就当是她最后的放纵和任性。

他也刚洗过澡,乌黑的发梢有一点点淡淡的柠檬香,和清晨很是相宜。

见言月盯着他,神情有些异样。

许映白停下手,顺从本心,拂开她的额发,男人薄红的唇在她额上落下,凉凉的,随后,落到她的唇上。

最近,他一贯是满足她的,很温和,便连以前折腾她的那些手段,都少使了不少。言月少见的热情,女孩细软的手臂环住他的脖子。

许映白吻得更深,他本质如此,温柔只是表象。

她头昏脑涨,受不了这样粗暴的掠夺。

她在他耳边说,声音很软,“我听苏苏说,许爷爷不允许家里人婚前有……那个。”

“哥哥,一直不和我……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吗?”言月轻轻问他。:,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