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 22 章(2/2)

容与抬眸定睛。

经傅荣初一番用心诊治,如今他虽看不十足真切,但光影总能入目几分。

眼前那道盈盈粉粉的倩影,是他心尖至宝,他多想记住她此刻的样子,可惜,他尚无法看清她那双美丽瞳眸。

默了默,他沉道: “青淮山距京不算远,书信三日即可送达,阿妩,写信给我。”见不到她的每一刻,都如深海僵吸。

唯她的遥遥思念,能为他续命。

容与携青玄门众徒回返青淮山,经过双滦岔口时,地面忽的微震起尘,紧接着,前方乌压压忽有一片黑影靠近。

见状,门徒皆戒备,可待双方距离稍近些,看清对面队列高举扬帆的旗帜上有一个张扬“屹”字,便知晓这是刚刚抗击辽兵有功的胜利之师。

向塬示意收剑,也吩咐徒众收起攻击之势。

民为官让路,历来都是不成文的规矩。

容与在车厢内始终没有露面,向塬便在前指挥队伍,靠边有序避让。

越来越近,向塬视线眺望,见队伍首,骠骑壮马之上坐着位年轻英俊的领将,其身着通体黑甲,头顶凤翅兜鍪,配陨铁长剑,气宇凛凛,好不威风模样。

擦肩而过之际,向塬下意识余光打量,待看清其面容,他心里当即咯噔一声。这

位自边域回京的屹王殿下,怎么会和沈牧有几分相似模样?

向塬先前暗中打听,早知晓沈牧寒门出身,后科考登仕,与皇族应无半点的关系才是,既如此,两人又为何这般蹊跷的眉眼相近。

似察觉向塬的注视,屹王萧钦侧目视下,他目光淡淡,面无表情地略过向塬,盯向最后那辆门窗皆合闭的车厢后舆。

一道帘阻,其内窥不明。

萧钦只将视线停留片刻,转瞬即离,之后面无异样直视向前,继续行进。

向塬终于回神,他心想,或许真是巧合,也可能是他脸盲。

他摇了摇头,看着高举屹王旗的队伍已朝城门方向扬尘远处,他重新上马扬鞭,领队抓紧赶赴青淮山。

周妩回府后一直郁郁不乐,因心头离愁未消,她没什么胃口,于是晚膳未吃几口。

秦云敷在旁看着,心忧地用公箸帮她夹了青菜,周妩摇头婉拒,实在吃不下去。

见此状,周敬忽的冷哼一声,寻机发作起来,他将竹箸用力往桌上一摔,不避下人还在,直接忿忿言: &34;不必管她,自己招的祸,谁能管得了?&34;

周妩噤声,显然,父亲是将沈牧现身宴席的不悦迁怒在她身上,她没有出声反驳,这件事说到底,的确源祸在她。

周崇礼见小妹默默将头垂低,一副鸵鸟缩避的样子,叹了口气,到底不忍心地帮着劝说两句:&34;父亲,阿妩年纪还小,犯错在所难免,其实今日之事……&34;

他话未说完,周敬已叱声打断。

&34;够了,什么年纪还小,过完及笄礼就算个大人,还当自己是七八岁的顽童可随意任性?&34;周敬怒时,面容很显凶戾,眸中的威慑意味更是沉浓。

他瞪视周妩,不争气得说: “今日这局面,要是我,我也走!”他替容与恼。

这话一出,原本一直闷不做声的周妩忽的颤起肩膀,紧接着,低低哭腔短促又克忍不住地向外溢出。

一时间,桌上众人面面相觑。

阿妩虽娇弱,却是个隐忍性格,像眼下这般情绪外显大哭的次数实际很少。

周敬愣了瞬,嘴巴抿了又抿,最后板着脸生硬道: &34;为父不够就说了你几句,怎还至于

哭上了,这么多下人看着,不嫌丢人?&34;

周妩当然不是被他吓哭的,而是听爹爹提及容与哥哥,她心头忍不住翻涌离愁,憋闷难受。她没想到,两人才分开几个时辰,她便如此煎熬地想他。

越想,眼泪就越汹涌,她用手擦抹也根本止不住,最后干脆不管顾地双臂合叠垫在桌上,闷头埋住脑袋,啜泣不止。

周敬想劝,不知该说什么,最后欲言又止半响,起身言道: “跟我来书房。”

掩门合闭,周敬坐在一把太师椅上,语重心长地与周妩谈心谈了一个多时辰,所说的无非还是那些话,京中是非地,下嫁寒门是扶贫,高攀爵府更易陷暗斗明争,虽有父兄撑腰,但远不如远嫁京外,上山寻个安逸闲乐。

这些话,周妩认同,只是父亲前前后后说过太多次,相似的话她听得耳朵起茧,当即直想打哈欠可又强忍着不敢,最后用力生生掐着自己指肚,这才勉强撑了过来。

她站得腿疼腰酸,心里那些离愁别绪也在不知不觉间消散了很多。

又过了两刻钟,周敬说得也觉口干了,他咳了声,最后作警告,叫她今后勿要与沈牧再有来往,周妩这回倒是乖觉地用力点头,就算不被提醒,她今后也定会对他避而远之。

&34;行了,眼睛红的跟兔子似的,回去叫霜露给你找冰块来敷一敷,最爱漂亮的一个人,若明日顶着双青黑眼底,可别来怪你爹。&34;

临走还要被挖苦,周妩努努嘴,哼道: “知道了。”

骤然与容与哥哥分开,周妩原本以为第一夜会漫长无眠,却不想一沾枕便觉困意袭涌,她想,大概是父亲的那一番唠叨使然。

她一觉睡得很饱,第二日醒来时精神颇足,只是昨晚到底哭过,眼睛睁开时微觉酸涩。

吃过早膳,冯素素来府上寻她。

两人几日未见,冯素素面色已肉眼可见的红润光泽起来,可见断了之前的那狗屁道医开的药方,换作食用嫂嫂专门研究的妇科疗养方,显效明显。

冯素素说明来意,语气颇急,细辨,还掩着些羞窘意味。“阿妩,你今日有没有空,可否陪我去中央街一趟?”

周妩觉得奇怪,问道: “去中央街做什么?”

冯素素解释: “今日屹王殿下正式携部将进城受封赏,中央大街此刻正

环簇热闹,梁岩他先前跟随屹王殿下战绩有功,故而今日也在受封之列,他昨日告知我说,此番圣上特允,将领之妻亦可同享荣耀,待他们驾马经过主街时,我们身为命妇也可上马与郎君共乘一段,以彰皇恩沐浴,殊荣比肩。&34;

骤然得知屹王回京的消息,周妩瞬间清醒许多。她没注意素素后面所说的封赏细节,只凝神喃喃低语, &34;屹王他,竟这么快就回京了。&34;

这和前世轨迹并不一样。

在前世,屹王萧钦分明是在圣上寿宴前一夜才匆忙赶回,而且进城时,更没有如此行事高调。冯素素看周妩想事情出神,稍提醒: “阿妩,怎么了?”

&34;没什么。”周妩敛神,敷衍过去, &34;就是诧异,屹王殿下在随州这么快就完成了差事,实在效率极高。&34;

素素不觉有疑,点头应回:“随州不过流窜着些前朝余孽,屹王殿下的军队击破辽军都能得大胜,区区几个教会徒众又有何值得大费周折,其实,屹王率领大部队,昨日便已抵京了。&34;

周妩: “昨日?”

很巧合。容与哥哥也是昨日回得青淮山,说不定双方人马还是擦肩而过。

冯素素: “我也是听梁岩说起,昨日晚间屹王抵京,大部队临时驻扎在城郊,特意为等今日的正阳时刻。胜利之师,人人可谓英雄,战士们也都想精神抖擞地仰首进城,好叫家人们亲眼目睹他们的凛凛威风,高台授功,也算是为祖上争光了。&34;

素素口吻带着同感荣誉的雀跃,周妩听了,猜知到冯楚楚的事一解决,他们夫妻二人没了结缔,如今感情正如蜜一样的甜。

梁将军的参功时刻,她自当亲去见证。

只是周妩也有顾虑,她犹豫道: &34;这样的正式场合,我随你同行,是不是不太合适……&34;

冯素素立刻回: “阿妩,你知道我从没抛头露面过,遇到这隆重场面,心底难免生怯,此事我本意拒绝,可梁岩却说希望他人生重要时刻有我见证,他似恳求口吻,叫我没法拒绝。还有,眼下我已没有信得过的旁人可寻了,身边就只有你……&34;

听她低诉,周妩自不忍心,思吟片刻,看着素素期待的瞳眸,她实在拒绝不出口。

也罢。

头多做点事情,也能暂时不去想容与哥哥。周妩点头应下: “好,我同你去。”

巳时一刻,屹王率领的凯旋之军风风火火扬旗鼓势,威凛入城。

因近几年间,大燕抗辽屡屡挫败,今朝终于大胜一场,一雪积年前耻,故而圣上重视,百姓称贺,甚至不少民众纷纷自发夹道而迎,场面可谓盛大。

周妩被冯素素拉着站在最前,围簇于人群之中,听着周遭笑声哭声交覆,沿街望过去,满满的尘世温情。

入目,有与父母相拥成泣的年轻兵士,有抱着婴孩,泪眼婆娑望归丈夫的新妇,还有妹等兄,孤女盼爹爹,老母佝偻喜哭儿。

周妩目睹着,不禁动容,没忍住得眼眶发酸润涩。

不多时,喝彩声更响,被动静吸引,她们侧目眺望街口。

迎面可见的,是整列着黑红盔铠的英武将领,待队伍走至中街,素素眼尖,已远远在一众人里寻得梁岩的具体位置,于是赶紧用力朝他挥手。

周妩也被氛围带动,生怕周围嘈杂声盖过素素的呼唤,于是也帮着呐喊招呼,生怕他们二人会错过。

梁岩威武轩然高坐马上,开始入街时同样左右张望,寻着心上人,在看到冯素素与周妩的身影就在不远处,他立刻目光锁定,同时高举起手臂以作回应。

这时,队列前的几个性格外显的将官已经抱起爱妻上马,起哄声,鼓掌声此起彼伏,只闻豪爽武将们朗然大笑,而他们怀中的妇人大多脸红地将头埋起,羞赧又难掩甜蜜地弯起唇角。

周妩看梁岩趋马离她们越来越近,赶紧催促素素站得靠前些,方便梁将军一把拉稳她手腕,可素素却忽的紧张起来,呼吸显急,僵在原地不肯动,向她忐忑求援。

“阿妩,我还从未骑过马,我,我担心会给将军出丑……”

“怕什么,有梁将军护着你,还能摔了你不成,素素快上。”鼓励言语完,梁岩已临近。

周妩和梁将军颔首示意了下,眼疾手快在后推了素素一把,冯素素顺力两步迈前,被梁岩稳稳握住手,紧接脱身一抱,人轻易就上了他的马。

惊呼声瞬间被欢呼声掩。

大概周围有不少梁岩的下属,今日见到嫂子的真容,不少刺头新兵吹哨起哄那叫一个欢腾,梁岩似早有准备,向旁伸手,立刻有随行副将拿来一顶提前准备好

的花环,梁岩一边小声安抚素素别怕羞,一边温柔眉眼,亲手为她带上了花环。

一双璧人策马向前,民众们热烈掌声贺其功,同样也是对这一双人长长久久的祝愿。周妩遥遥看着他们背影渐远,为素素感到高兴的同时,心头忍不住的泛涌低落情绪。

眼前成双人。可她的爱人,却在远远群山外。

她不知道,容与哥哥此刻到达青淮山没有。

还有,他有没有记得要想她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