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9章 49.(1/2)

姜昱遥住院第三天, 谢缈去报社请了长假。一来照顾姜昱遥方便, 二来她认为有很多事情急需处理, 暂时没空上班。

自从见过高宏肖后,廖家那边一直没有动静, 这让谢缈很不安。回顾过去这一年,廖清冶在得知谢缈怀疑母亲死因时动过的手脚,让她不寒而栗。

跟踪、私拆信件、甚至毁坏刹车。

虽说谢缈一直以为对方没想要自己的性命, 但刹车这东西,但凡环节出差错,一不小心就会真的丧命。

无论如何,谢缈都没办法用正常眼光面对廖清冶了。

谢缈买早餐回到病房, 发现姜昱遥一人盯着天花板出神。病房暖气足, 他撸起袖子, 枕着自己的胳膊,小臂精瘦修长。微微发力时,还能看到肌肉匀称的轮廓。

与从前相比, 他五官线条硬朗不少, 再没了少年时期的懵懂不安。

谢缈深吸口气, 心里感叹,幸好发生这么多事后,他还好好在她身边。若是连他都受到伤害, 谢缈真不敢想象自己暴走会是什么画面。

大概会成为新一代对抗资/本家的代表了。

谢缈走进病房,将保温饭盒放到一旁的桌子上,一边整理桌面一边问:“在想什么?”

姜昱遥慢悠悠地答:“想廖清冶。”

“又想起什么了?”

姜昱遥摇头:“不是, 只是觉得当年杀害你母亲是步险棋,从结果上看,这对廖家也没有一丁点好处,只增加了许多麻烦。怎么看,廖清冶都不像是算不过来这笔账的人。”

谢缈猜测:“或许是廖家表亲做的?”

“不太可能,廖家是廖清冶父亲白手起家,听说在他父亲过穷苦生活时就和亲戚闹僵了,这么多年也没见他们家联系过什么亲戚。娘家亲戚倒是有两个,但是都是女人,你母亲显然是被一击毙命,女人的力量恐怕做不到。”

谢缈想了想,道:“你说的是有道理,但排除来排除去,廖家的人都被排除了。或许是我们最开始的想法有问题,凶手其实是和廖家关系亲近的人,廖家出于情谊或利益不得不保他?”

姜昱遥阖起眼,心乱如麻。

事情一直拖延无法解决,最烦乱的是姜昱遥,尤其是凶手还牵扯到他认识的人。仔细说起来,他和廖清冶的关系实在不浅,他这个圈子里,这么多人,唯一和他聊得来的也就只有廖清冶了。

对方毕竟还有对他雪中送炭的情谊。

他仔细回忆有关廖家的一切,却没想起一个如谢缈所说,与廖家有密切关系的人。

密切关系……

姜昱遥猛地坐起来,脑中白光一闪而过。

在姜昱遥给林长治打电话的同时,谢缈的手机也响起来,屏幕上显示一个她完全没有预料到的名字。她举着手机看了好半晌,见姜昱遥一时半会不能挂电话,便起身接起来。

她走到窗户边,轻吸一口气,看起来在打电话,注意力却集中在窗外的树上。

寒冬将过,嫩芽开始冒头,被寒冷席卷过后的北城仍然生机勃勃,葱黄青翠。

谢缈一手稳稳持电话,等待廖清冶先开口。

中间沉默了约两三分钟,谢缈听到廖清冶轻笑一声,他道:“是不是一直等着接我的电话?”

谢缈言简意赅:“我以为你会直接打电话到警局。”

那头又是一阵沉默。

廖清冶道:“我们见一面吧。”

“有必要见面吗。”

“难道你不想知道具体细节?”

谢缈压低声音:“我只知道你派人跟踪我。”

电话那头的声音清清冷冷,廖清冶握着话筒,无奈地笑了一下。

老爷子说的对,他果然不适合当什么领导者,心软的人去做大事,是会吃亏的。

“那只是权宜之计。”廖清冶声音轻柔,试图将谢缈心底那口恨意一点点涂抹干净,他说,“有些话我想还是见面说比较好,见过面后,我会如你所愿,再给警局打一次电话。”

谢缈问:“我拿什么相信你?”

“见面地点你定,你可以和姜昱遥一起过来,也可以带更多人,我能保证的,就是我只会一人前往,且绝不耍其他手段。”他道,“你问姜昱遥,我一向说话算数。”

谢缈看向姜昱遥。

姜昱遥已经挂断电话,站在病床旁望着她。

他一身病号服,碎刘海也凌乱落在额头前,住院以后便未好好打理过,整个人的装束都不甚清朗,却依然盖不住他眼中透彻如清泉般明亮的东西。

仿佛知道电话内容,姜昱遥淡淡地点了点下巴,表示同意。

谢缈直盯着姜昱遥,答:“好。”

见面地点约在姜昱遥家中,他伤势未痊愈,好说歹说聂孟洋才肯放人,条件就是只能留在家里休息。

约在家里正好,省得谢缈带着病号到处跑,也不必担心廖清冶提前做什么手脚。虽然姜昱遥说,廖清冶这人的确说话算数,但谢缈想,小心一点总是好的。

到时若发生什么变故,谢缈和姜昱遥两个人,也不必担心廖清冶做出什么过激举动。

这些考量显然多虑,廖清冶是一个人来的。

照旧一身西装,身材挺拔英姿飒爽,头发也特意用发胶整理过,整个人显得特别有精气神。

谢缈将廖清冶迎进门,用公事公办的声音道:“姜昱遥伤没好,只能躺着。”

廖清冶抱歉道:“我也没想过手下会直接下手。”他说的是实话,在廖清冶的观念里,只要手下缠住姜昱遥,另一人就能提前去见高宏肖。在利益面前,很少有人不低头,哪知洪凡一早便守在高宏肖身边,不给廖清冶谈判的机会。

他实在不是喜欢动武的人,能用谈判解决最好。

退一步说,如果让廖清冶动手,他也绝不会简简单单打一转头了事,这比不动手还要麻烦。

廖清冶走到沙发前坐下,姜昱遥半倚在床上,谢缈明令禁止他下床走动。看到姜昱遥神色与平常无异,廖清冶心中罪恶感也减轻不少,他道:“昱遥,治疗费用,我稍后让助手打给你。”

姜昱遥道:“不必了,我不至于缺这点钱。”

廖清冶挑了下眉。

听着两人平常的对话,谢缈有点耐不住性子,她起身倒了两杯水,回过头时,脑中都是母亲倒在血泊中的那一幕。终于要解决压在她心口二十多年的大事,谢缈拿杯子时,手都是抖的。

那头廖清冶和姜昱遥又说了几句,谢缈将水杯放到廖清冶跟前,冷声打断二人,轻描淡写道:“叙旧就不必了,直接说正题。”

大约是看惯谢缈笑眯眯的模样,冷不丁见她高冷起来,廖清冶还有些不习惯。

他忍不住道:“你还真和昱遥说的一样,让人看不透。”

谢缈:“恩?”

廖清冶解释:“高中毕业,昱遥在家作死,我去看望他。问起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,他说……”廖清冶顿了顿,笑起来,“他说你是一个,恩,疯子。”

具体解释就是,一个能把所有性格都在自己身上演一遍的疯子。

谢缈瞟向姜昱遥,后者听廖清冶忽然提起当年往事,身子还是僵硬的。见谢缈看过来,讨好似的笑笑,不再吭声。

谢缈道:“托你的福,我才能变成真正的疯子。”

廖清冶默了一秒,解释:“我当时不知道死的人是你母亲。”

事后大街小巷的报纸都登出来,廖清冶才明白过来,这算是间接惹了林家。

“这不重要,你说过,要给我讲细节。”

廖清冶无奈:“好,既然你这么着急。”

他想了想,从头开始叙述:“高三那年的事,真是很久远了。那年是我和我父亲关系最僵的时候,父亲觉得我烂泥扶不上墙,我觉得他是老古板,也不想继承什么家业,事事都和他对着干。昱遥知道,我那时候混蛋得很,打架斗殴是常事。”

姜昱遥点了下头。

廖清冶继续道:“我不小心听到父亲和助理的谈话,说是敌对公司从我们这挖走一个人。平时这种事也好说,常有的,可是高帅不一样,他在公司扮演重要角色,最重要的是,他还握有公司所有财务证据。”

“大公司,总是有点这方面那方面的漏洞。”谈到自家公司做的违/法事,廖清冶面不改色,“敌对公司应该花了大价钱挖高帅,否则他也不可能做出这种事,毕竟这事一出,他的前途基本上也就毁了,谁会雇佣一个背叛自己公司的人?”

“然后?”

“别急,慢慢说。”廖清冶道,“那会我虽然和父亲关系僵硬,但如果高帅将事情捅出去,我父亲就要面对牢狱之灾,公司是父亲一手打拼出来,他如果进监狱,烟烟和我都不会好过,无论如何,我也不能让高帅得逞。”

“所以你就……”

“没有,我只是一起去寻高帅。我把他最近的行程整理出来,发现你母亲的住处,于是想去碰碰运气。我已经打听过,那个时间你家里应该没有人,可谁知道你母亲因为生病留在家里。”

他声音平缓,“我翻找时你母亲听到动静出来查看,情急之下,我拿起水果刀捅了你的母亲一刀。”

谢缈问:“你在哪里翻找?”

廖清冶答:“客厅。你母亲是从卧室出来的,我怕她发现我在找东西,就把她逼到卧室,又想起她已经看到我的脸,脑子一充血,就造成了现在这样严重的后果。”

谢缈声音开始发颤:“韩雅又是怎么一回事。”

“她看见我了。”廖清冶道,“你们两家挨得实在太近,窗帘又没关上,她看见我杀害你母亲。我也是事后才发现她在盯着我,我很害怕,立刻逃了出去,回家后将事情告诉父亲,父亲说会替我摆平。”

谢缈抑制愤怒,压低声音:“但是韩雅也死了。”

“这个……”廖清冶顿了顿,歉意道,“韩雅的死,不管怎么说,我都有责任。但请你相信,我和我父亲绝对没有对韩雅动过手。我父亲调查过,韩雅的父母都有不良嗜好,他说这种人很容易对付,没必要再沾血。”

谢缈眼前瞬间清灵。

果然,还是和韩雅的父母有关。

廖清冶解释:“当晚,你没回家之前,我父亲便去联系了韩雅,韩雅不愿意见我们,态度很抗拒,但她的父母倒是一口应下来。因为他们二人那时已经到了衣襟见肘的地步,实在没法抵抗金钱的诱惑。再然后,韩雅家发生了什么,我就不清楚了。”

他说:“请你相信我。”

一席话听完,谢缈心绪难平。

她哪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,一定是韩雅不同意收钱,却拗不过父母,再然后几人起冲突,又怕警察找上门,所以韩雅父母带着韩雅一起走了,那一晚,谢缈才没能见到韩雅。

无论韩雅是怎么死的,都和她父母有关,这是定论。

谢缈再抬手拿杯子,骨节也跟着响了两下,她手指煞白,神色也阴晴不定。低声道:“现在你打算怎么办?”

廖清冶笑了下:“被你们抓到,当然要去自首,崔然做了这么多年牢,大概也能平反了吧。”

谢缈不信:“就这样?”

廖清冶摊手:“不然呢,把你们两个也解决掉?你去问问你男朋友,林家我动得起吗。”

“你不惜找人剪断我的刹车线,又长时间派人跟踪,现在却说要去自首。廖清冶,三岁小孩都不会相信这话。”

廖清冶终于收了收笑容,他正色道:“这就是我今天必须见你们的原因。你说的这些事,的确是我做的,但我也是迫不得已,我还在奢想自己能安然活到老。但真相显然没法隐瞒一辈子,你们已经查到是廖家所为,就算没有证据,凭林家的能力,想打击我们不难吧?所以我今天来,就是告诉你们,我愿意去自首,这件事和其他人没关系,我父亲也从没想过杀害谢缈母亲,一切都是我的过错,希望你们不要迁怒到我家里。”

谢缈顿了顿,答:“我们原本就不会让林家向你们施压。”说着,她回过头,征求意见似的看向姜昱遥。

姜昱遥点了下头,道:“这和外公没关系。”

廖清冶舒了口气,脸上重新挂上笑容:“既然你们两个都这样说,那我就放心了,好了,我也该收拾收拾去警局报道了。”

“等等。”姜昱遥出声制止,“事情过去这么多年,你如果没有证据证明自己是凶手,案子恐怕不会这么容易翻。”

廖清冶笑得轻松:“放心吧,我自有办法。”

姜昱遥神色一顿。

他抬起头,看着廖清冶走到房门边,准备开门离开。临开门前,廖清冶又忽然停下来,望向谢缈,“你知道吗,其实我是世界上最不希望你和姜昱遥在一起的人。”

语毕,迈起长腿,关门离开。

谢缈怔了好一会,才回头看向姜昱遥,问:“他这话是什么意思?”

姜昱遥撑着身子坐起来,声音平淡,“第一点,他喜欢你。第二点,如果你不和我在一起,他就不会因为害怕林家施压去自首。”

谢缈还是觉得奇怪。她锁着眉思考:“你有没有察觉到,廖清冶好像算准了自己会自首一样,你问他证据时,他说他自有办法。这种全国都知道的案子,他再有门路能如何?除非……”

脑中划过一道线索,让谢缈一愣。

姜昱遥平淡地接过话:“除非他事先准备好证据,一直等待自首的这一天。”

初春,寒意稍降,万物葱茏。

谢缈花掉自己三个月的工资,买了一身还看得过去的衣服。她不常逛商场,一逛才发现服装界的行情已经高到她不敢直视吊牌了。

不过今天要去林家见家长,花多少钱都值得。

毕竟今天要商量的是订婚事宜。

姜昱遥工作忙,换谢缈去医院接姜昱遥,谢缈开车去医院时,不少人都拿两人打趣,说什么人家找女朋友,得二十四小时贴身照顾,就他们姜医生,换成女朋友贴身照顾他了。

谢缈也不介意,等姜昱遥下班的空档,便留在护士站和小护士们侃大山。

小护士们对姜昱遥和谢缈的往事最好奇。

“这么说起来,姜医生上学那会还很死板了?”

“算是吧。”谢缈回忆着,“别的同学执勤,都是老师不在,能放人就放人,只有他,不管老师在不在,都必须按照规则办事。当年我们为了求他不记名,还花了不少功夫呢。”

有人推了谢缈一下,坏笑道:“那你就看上他了?有没有色-诱啊~”

谢缈想起刚认识姜昱遥那会,她想给他留下印象,故意想在楼梯上撞到他,结果被轻飘飘躲掉。她叹口气:“哪有机会色-诱,他高中的时候正经得很,又正经又天真,你们知道吗,他居然以为牵牵手就会怀孕,还说要对我负责……”

“责”字刚说出口,身后便传来一声怒吼:“谢缈!”

围起来的小护士们回过头,看见来人的脸,一哄而散。

谢缈身体瞬间僵硬。

她双手纠结在一起,咽了咽口水,努力挺直腰板。

怎么了,她说的都是实话,有什么问题?

谢缈理直气壮地回过头。

姜昱遥已经走到她身后,脱下白大褂,换上一身洁净的黑色西装。西装是谢缈挑的,买回来头一次穿,在白炽灯下黑得发亮。他双腿依旧修长,身材也匀称有型,唯独那张脸,黑得能吓死小朋友。

谢缈平心静气道:“外公好不容易同意我们订婚,你这张脸回家,外公会生气的。”

姜昱遥一把提起她衣领,咬牙切齿:“一天不见,长本事了?”

他就这么一段黑历史,被谢缈反复提起,他自己都能倒背如流了。

上辈子不知道是做了什么孽,才遇到谢缈。

躲在玻璃门后的小护士们还在看着姜昱遥偷笑,有胆大的护士大声说道:“姜医生,今天就订婚了,不如先在医院给我们演示演示怎么订婚吧。”

谢缈笑着回:“订婚还要演示啊。”

小护士冲她挤挤眼,“要不跳过不重要的环节,直接接吻吧。”

谢缈明白了。

她抬头,看向姜昱遥,后者仍然黑着脸,情绪不高。

事实上,姜昱遥不光是情绪不高,在听到小护士的调戏后,简直要炸了。他努力深呼吸,重复做了好几次,才勉强压住把谢缈撕成碎末的冲动。

姜昱遥冷着脸,轻轻一瞥护士站,那几个小护士立刻缩回头。

谢缈在心中骂了句不仗义,还没来得及说什么,人便被姜昱遥拽走了。

护士们捂着小心脏,道:“天呐天呐,吓死我了,我一直以为姜医生是温柔挂的,没想到也有这么吓人的时候。”

另一头谢缈被姜昱遥拉出医院,冷风鼓进衣服里,谢缈脸冻得煞白,姜昱遥也没停下来。他腿长走得快,三两步走到车前,许久没锻炼的谢缈几乎要虚脱了。

姜昱遥从谢缈包里拿出钥匙,走到驾驶位旁,开门上车。

谢缈最见不得姜昱遥这副正经样,撇撇嘴,跟着走上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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